☆﹀╮=========================================================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 书名:[黑篮]未来之海 作者:隔壁班的浅泽君 我喜欢一个少年,他总是用一张扑克脸示人,但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他的温柔。我喜欢一个少年,他没有最出众的天赋,也没有主角的光环,但是站在球场上的他,散发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耀眼光芒。我喜欢一个少年,他叫冰室辰也。她没有温柔的性格,也没有甜美的长相,更没有冰冷的笑容。她是个不是大小姐的大小姐,不做作,对人生抱着奇怪的态度,拒绝不了温柔的相处。她会随着自己的想法改变自己的行动,毫无畏惧地向前。她,是东野未海。我的小姑娘。PS.女主名字出自「东野圭吾」和「北神未海」,一个是超喜欢的推理作家,一个是很久以前看过的动漫的女主角√关于阳泉高校的设定,除了「教会学校」和「西式建筑」之外均属原创,所有雷同纯属巧合。本文的冰室应该ooc严重,但会是我感觉的那个冰室辰也,不喜欢的可以点X。错误指出来我会改正,但不接受没有根据的指责。现更名《[黑篮]未来之海》 内容标签:黑篮 花季雨季 怅然若失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东野未海;冰室辰也 ┃ 配角:赤司征十郎,黑子哲也,刘伟,紫原敦,荒木雅子,阳泉众 ┃ 其它:   ☆、A . 同桌   东野未海一直觉得她的同桌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   刚上高二的时候,这个少年突然转学到她们班。那个时候的班级里还充斥着陌生与熟悉交织的气息,冰室辰也就这样扯破这个自以为是的伪装,走了进来。   冰室辰也是男孩子,还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这样的人原本应该和班里的女生混的很熟,和男生的交流屈指可数。   可他不一样。   冰室辰也在班里就像一个滑不溜手的皮球,和任何人的关系都踏进了朋友,也止步了朋友。   他会为缠上来的女生们讲解习题,也会跟班里的少年讨论那些流汗剧烈的运动。   像神一样。似乎没有什么人会跟他过不去。   还有篮球部。   冰室辰也喜欢篮球,所以加入了篮球部无可厚非。出众的篮球技能让他和一年级的紫原敦并称「阳泉双ACE」,那个,可是帝光的紫原敦啊。   啊啊,完美的男孩子。   或许除了那张扑克脸?   阳泉其实不是那种有双排座的学校,奈何他们的班主任老师是个奇葩,美名其曰让他们先好好熟悉一下彼此,月考完再换座位。   所以,一开始选择了唯一一个没同桌的座位的东野未海就有了一个海归同桌,然后莫名其妙承受了班里少女们的白眼。   也是,毕竟她同桌运动好,成绩不错,还有一张完美的脸,她不被嫉妒谁被嫉妒啊。   而且,很有趣啊,这个男人。   她喜欢奇怪的人。   所以她喜欢他。   #   冰室辰也转来的那一天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蓝天白云,绿草如茵,西式的建筑和严谨的教学如出一辙。一如既往的,如她所愿的,美好。   大多数人来到阳泉就会觉得,这里没有辜负他们辛辛苦苦考进来的努力。因为这里真的是很美,美到有些学生时隔多年回到原地,感叹着这里一如初遇的美好。   阳泉是一所教会学校,但总会有一些因为好奇就自己跑过来的外裔,就像刘伟;当然也会有一些从国外回来找个学校过渡一下的人,就像冰室辰也。   东野未海第一次看到冰室辰也的时候她坐在教室里,透过窗户的玻璃向下看,原本的目的是她家隔壁的那个大高个,但目光就是停在那头黑色的发上,挪不开视线。   第二次的时候就是上课的时候,少年跟着她们班奇葩的班主任走进来,顶着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做自我介绍。   写名字的时候倒挺顺畅的,就是刚开始些顺手了,写成罗马音,后来干脆再在罗马音旁边写了名字。   意外干脆的人啊,东野未海在心底微笑着记下这个人的名字,突然对高中剩下的两年有了诡异的期待。   很有趣,无论是冰室辰也这个人还是别的什么。   然后顺理成章的,冰室辰也坐在了她旁边。她随手撕下笔记本的纸,在上面写了「东野未海」,为了消除他的尴尬还特意加了一行罗马音。   东野未海用笔轻轻戳了冰室辰也一下,把纸条推过去,然后上扶眼镜,装作好学生的样子目视黑板和讲台上唾沫星子飞溅的老师。   她感觉到他扭过头看了一眼她,但她没有回头,更没有冲那张脸傻乎乎的笑。   下课的时候她没离开座位,也没跟那个被她们班少女们围在中间的同桌说话,只是接过班长少年手里早就备好的社团表格,看着班长感激的笑容,冷静的推眼镜。   上课铃响前十秒,少女们像提前算计好一样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东野未海也有了空隙把那张表格放在他的书上。   “社团申请表,填好后交到班长那里,就第二排的那个胖胖的男生,也可以交给相应社团的负责人。”东野未海上下打量她的新同桌,“看你的样子,篮球?篮球馆的话你可以待会儿跟我走,有一个笨蛋和你顺路。”   冰室辰也有点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说着在男子篮球社后面打了勾,底下签上名字,这次倒是没有出错,很漂亮的「冰室辰也」。   “直觉。”   最后他道了谢又道了歉,在班里找了一个顺路的男孩带他去。东野未海轻声应答,一看就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第三次她看见他就是在篮球馆了,旁边的刘伟跑上前去,她跟教练荒木雅子点头示意。   她转身,留在视野里的最后一幕是冰室辰也抱着篮球,就像拥抱了全世界。   #   东野未海坐在篮球馆对面的树下,那里有长椅可以供她看书。她的社团并不是每天都活动,一周去三次交一次读书笔记就完全可以。她留在学校里的原因就是那个身高两米的邻居,阿不,准确来说是邻居的母亲,她今晚要去蹭饭。   阳泉里的树木也保持了贯有的西式风格,都是高大的观赏性油桐或者叶松,唯一符合日本这个地界的就是后山的樱花林,现在樱花开的正好。   可是她不喜欢,或者说不喜欢跟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同学跑过来跑过去,看到哪个长得不错的学长学弟就噌的红了脸,等到人走后就各种调侃和被调侃。   很无聊,很虚假,看不到真实的情绪。   她只喜欢有趣的人或事,只习惯对奇怪事物的探索。   东野未海翻看着手里书,是她最喜欢的悬疑作家的作品,一旦看进去就无法自拔,感觉整个世界都美好了。   是《馆系列》的第一本,《十角馆杀人预告》。   这一个系列她已经看过两遍,每一次回顾都有新的感觉出现,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回过神来的时候篮球社的训练也已经接近尾声,东野未海将书小心的放回书包,提起来走进篮球馆。   熟练的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把包下,旁边就是提着竹刀的荒木雅子。她将放了一下午的便当盒从书包里的拿出来,走过去递给累成狗的邻居少年。   她踢踢瘫在地板上的刘伟,又看了看站在一边也已经累极但还在顾忌她和教练的冰室辰也,“喂,你看看别人,快滚起来。”   刘伟接过蜂蜜柠檬,一口就扔进嘴里一个,嚼嚼,口齿有些不清,“那小子今天才刚来,没被折磨太狠。”   “学姐,我也想吃。”懒散的声线从身后传来,巨大的身体只用阴影就把她整个罩住。   “请自便,紫原君。”她往旁边移了移,露出被刘伟在地上的便当盒。   冰室辰也看见她的时候也不知道该惊讶还是该怎么,那张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情绪来,“那个,东野同学?”   “啊,我是东野未海,未来的一个月请多指教,冰室同学。”   ☆、B . 篮球   冰室辰也发现他的同桌是个很奇怪的女孩,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奇怪。   #   冰室辰也是在四月中旬转学过来的,比火神大我晚了将近一个月,阳泉那个时候已经开学一段时间了。   他原来以为每个班都和他们一样是两个人坐,但他午休时看了一下好像只有他们班是这样。   按照他同桌的话来说,他们有一个奇葩的班主任老师,总有一些和旁人不同的奇怪想法。   要他说,奇怪的应该是她东野未海才对。   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写了一张纸条递过来,上面有她的名字和罗马音,可能是为了消除他莫须有的尴尬?毕竟他在黑板上写名字的时候有点写顺手先写了罗马音,后面才补上了「冰室辰也」。   细心。   下课的时候,他被班里的女同学围在座位上出不去,她接过了班长给的表格然后塞给他。   期间没有多看他一眼,也没怎么说话,虽然班里也不是没有一直待在座位上连动都没动的女孩子,但他就是感觉到了违和感。   她好像远没有外表表现出来的冷淡,只能说是不热情而已。   “社团申请表,填好后交到班长那里,就第二排的那个胖胖的男生,也可以交给相应社团的负责人。”亚麻色的半长发因为背光的原因好像闪着光,她的表情隐在阴影下看不清晰。   东野未海手里转着笔,语气相当随意,“看你的样子,篮球?篮球馆的话你可以待会儿跟我走,有一个笨蛋和你顺路。”   他有点惊讶了,这个女孩比想象中更有意思,“你怎么看出来的?”   “直觉。”少女推了推眼镜,转回去听课。   奇怪,奇怪,奇怪。   东野未海这个人,果然很有趣啊。   #   放学后冰室辰也很礼貌地询问了班长班里什么人会去篮球馆,得到了一个诧异的眼光。   “东野同学啊,就是你同桌,她们文学社活动少,她和篮球社的人一起回家,一般会看着他们训练。”胖子班长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   “还是找个男生吧。”   “那就清水同学吧,他去体育馆,就在篮球馆隔壁。”班长看着他的脸,了然的说,视线在班里绕了一圈,向冰室辰也指了坐在最后一排中间位置的男生,瘦瘦高高的,感觉像是跳高选手。   他走过去,清水还在睡觉刚起来的迷糊状态里,他等着这个似乎不像有上课的少年清醒过来。   “你好,我是冰室辰也,我要加入篮球社,清水同学你能帮我带路吗?”   “可以啊,等我一下。”清水摇摇晃晃地开始收拾东西,动作粗鲁,但意外的很细致。   冰室辰也把上课时写好的纸条放在同桌的桌子上,她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应了一声,毫不在意的样子。   「谢谢,不用了。」   然后他和清水亮介一前一后地走,边走边记路,风景似乎处处都很相似,没什么特殊的东西可以供他记忆。   “那个,冰室君是吧?”见他点了头,清水亮介才又开口,“要记路的话,看地板比较好,阳泉里每个建筑的地板都不一样,很好认,或者认花种也行,总之我是不懂花,刚来的时候就是看地板的瓷砖。”   “谢谢。”他礼貌的道谢。   教学楼到篮球馆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十分钟已经足够,清水亮介看着他转身走上台阶,声音很低有点飘忽不定。   “离东野远一些,她没看上去那么简单。”   嗯?冰室辰也回头,瘦高个的少年已经走远。   他一走进篮球馆就看见了一个成年女性,手里拿着竹刀,时不时的挥舞,感觉像是,教练?他有点不太确定。   “您好,我是新转来的冰室辰也,请问这里的负责人是?”他有点不适应日本的敬语,但还是礼貌的询问。   很漂亮的日本女性,只回头看了他一眼,就随口让他把申请放到旁边的椅子上,先脱了制服试试。   冰室辰也有点不太高兴,虽然他是美国回来的,但是毕竟骨子里还是传统的日本人,没有解释就让他脱衣服,有点接受不了。   女教练似乎知道他的为难,分了一点注意力给他,“你先过去带篮球跑一下,阳泉是主防守的球队,你的体格我觉得不行。”   阳泉是盾啊,他想起初来选学校时看到这个学校的感觉,命中注定。   “防守再强,没有进攻就没有得分不是吗?0-0只是平局,”冰室辰也笑了,浅浅的,绽放在他那张完美的脸上,“如果我能成为阳泉的矛呢,一击必杀的那种。”   女教练转过身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诧异表情,右手抬起竹刀对着他,“别说大话啊,小子,矛什么的,等你证明了实力再说也不迟。”   “是。”他一把捞起女教练脚下的篮球,拍了两下试手感再抱起,向角落里无人的篮球架跑去。   冰室辰也抱着篮球,就像拥抱了全世界。   #   冰神辰也用连续的投篮证明了自己作为「矛」的实力,以假乱真的假动作,扎实的基本功,几乎晃花了他们的眼。   “冰室……辰也是吧?”他扯着衣服下摆擦汗的时候,教练走到了他面前,翻看着他的申请表,“从美国过来的……你的实力我认可了,欢迎来到阳泉,我是教练荒木雅子。”   “冰室……室仔,我饿了。”刚才防守他的人走过来懒散地瘫着,高大的身躯和孩子一样的话语完全没有违和感,就像……巨婴。   “刚才谢谢了,不过我没有吃的。”冰室辰也抬头看着眼前身高超过两米的大男孩,有些无奈。   “喂,你看看别人,快滚起来。”熟悉的女声,年轻但并没有什么生气,是他奇怪的同桌。   “那小子今天才刚来,没被折磨太狠。”他看见已经趴在地上的华裔,声音很模糊,再加上距离有点远,听不太清。   “学姐,我也想吃。”刚才还在他身边的巨婴在他晃神的时间里已经跑到了那一边,用身体的阴影遮住了个子不算小的少女。   他看见她让出来位置,顺手推了推眼镜,“紫原君,请自便。”   然后冰室辰也走过去,整个人身上还带着运动完散发的热气,没有余力擦干的脖颈和臂膀还留有汗珠,顺着流畅的身体线条甩到地板上或者隐入白色的球袜里。   他头上还盖着纯白的毛巾,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就干脆保持了那张扑克脸,“那个,东野同学?”   她的声音穿透他身边汹涌的热气,那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啊,我是东野未海,未来的一个月请多指教,冰室同学。”   ☆、C . 警告   冰室辰也被人警告了,「离东野未海远点。   那个女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   东野未海有些惧冷,一旦天气阴下来她就露出一副不知道高兴还是不高兴的纠结面孔来——她喜欢下雨。   有时候刘伟会自己跑来说不用等他,让她快点回家。也有的时候她会在隔壁班叫出刘伟,向他表示她会在图书馆等他训练完一起回家。   就像荒木雅子多变的暴躁脾气一样,东野未海在阴天的时候心情会极其不稳定,这种时候没人会自找不痛快,就把所有需要她的事情都转告了冰室辰也。   冰室辰也会很聪明的把事情分开轻重缓急,重要的就写纸条递给她。东野未海还没有无聊到会对纸条发脾气的地步,所以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相处还是很愉快的。   井水不犯河水的愉快。   一旦下了雨,她的心情就迅速转晴,跟他说再见的时候语气也会欢快几分,就算带了伞也要在雨中从教学楼跑到想要去的地方。   他像往常一样跟她说待会儿见,完全没被她影响到。对于其他人的事从不过度关心,这是他的优点。   冰室辰也果然很有趣啊,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就好像她之前是说假的一样。   冰室辰也从各种人嘴里听到了她的很多事情,但了解的越多他越觉得这个人有着致命的矛盾,似乎「奇怪」这个词就是为她而生,一出现就夺走了他所有的好奇心。   沉默和多言,她被老师们形容成一个成绩不是很好却很听话的内向少女,但是他跟她认识不足一个星期就发现了她有相当诡异的话唠属性。   也不是她有多爱说话,就是很喜欢解释事情,无论什么事情都喜欢加上自己的理解,还拒绝别人插话,完全是自说自话的类型。   还有冷漠,不是那种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的冷漠,东野未海的冷漠是她对事情过于透彻的理解和疯狂。   东野未海就像大海一样,拥有变化莫测的天气。   「离她远一点。」   清水亮介是第一个警告他的人,但不会是最后一个,甚至荒木雅子和刘伟都过来和他说过有关于她的话。   她喜欢看书,对运动丝毫没有兴趣,每天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就窝在座位上,或者看书,或者写各种奇怪的笔记。   偶尔会做些小手工送给身边的人,他就收到过一套手工书签,制作精良,安静温柔的和她的本人完全不同。   反差。   矛盾。   合成了名叫「东野未海」的个体。   他又一次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去接近,去了解让他有如此情绪的那样事物,那个人。   ——东野未海。   上一次让他有这么浓厚的兴趣的,是篮球,上一次让他有这样的心情的,是火神大我。   现在,篮球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事物,火神大我是他所认定的亲人,哪怕之前不欢而散,哪怕误会丛生,他们都是他这辈子都放不下的。   那么,东野未海呢?   冰室辰也突然有了隐秘的期待。   #   阳泉高校位于秋田县,一个和国际化的东京,带着浓重的历史气息的京都都不一样的地方。这里安静,清新,给人的感觉干净而温暖。   东野未海选择这个学校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离家近,毕竟东京的条件比这里好的多,她大可和国中一样独自住学校的宿舍或者在外租房,没人管反而轻松。   她喜欢这种小城带给她的感觉,没有大都市的喧嚣,也没有历史的厚重感,简简单单的,不用思考太多。   最重要的一个原因,这里有她一直向往的东西——「奇怪」。   就像她当年选择帝光一样,她是看到了「奇怪」才去的,事实上她也等到了她想要的「奇怪」。那是一个人,一个温柔的,一个打篮球的人,人称「幻之第六人」的人。   很有趣,她得到了应有的愉悦。   就像预言一样,她有着对「异常」的奇妙预感。飘渺的,模糊的,诡异的一种感觉,她相信着的。   所以现在,她等到了冰室辰也。   冰室辰也是个既好懂又难懂的人。篮球和弟弟是死穴,明明从小生长在美国却意外的拥有一颗保守的心。另一方面,他除了这两项之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好像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可以。   如果说,她东野未海表现出来的,展露在外的,无论哪一个都是她,无论哪一种样貌都是真实。那么,冰室辰也就是虚假。   没错,虚假。   就像他在篮球上自己引以为傲的高质量的假动作一样,完美的虚假着,让人完全感觉不到真心的存在。   她在第一次在篮球馆跟他说话的时候就开始了怀疑,他是真的不记得她是谁了吗?他是真的没有提前看到她吗?他是真的,活着吗?   然后她就想起冰室辰也抱着篮球时她的感觉,茅塞顿开。   不是虚假,只是没必要真实,因为他把他的全部都投入到了篮球这一项运动上,这就是他的全世界。   这就是,她所期待的,「奇怪」。   这就是,她所期待的,「冰室辰也」。   #   高强度的练习是他假动作超高质量的基础。   初来日本的不适与放松已经在荒木雅子魔鬼般的训练中失去了踪迹,冰室辰也每天的生活都被篮球所占据,满满的。   很久没有这样打过球,什么都不用思考,只要打球就行了。   与其说是不用思考,还不如说是根本没有用来思考的时间。   虽然有了「奇迹的世代」的紫原敦,防御力可以更上一层,但是相对而言,他们的攻击力并没有什么提升。   「反正我只要不让他们进球就好了啊,其他的我才不管。」   紫原敦吃着手里的零食,嘴巴动个不停,说话的声音很模糊,任性地不踏出禁区。   连荒木雅子都拿这个身高两米的巨大婴儿没什么办法,顶多能让他多来几次训练,不在球场上吃零食都没被纠正过来,或者说,他不想改。   似乎除了传说中的「赤司征十郎」以外,没有人能让他听话。   就像东野未海一样,独特的任性方式。   他看着她恶作剧般的用树枝戳球队里有奇怪语癖的少年的脸,就蹲在他旁边,说话的语调平淡没有起伏。   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东野未海?   谁认识的,会是真实的东野未海?   真是有趣的人,真是,有趣的「奇怪」。   越被人警告越想接近,这才是他——冰室辰也啊。   他随手扯起新球衣的衣摆,胡乱擦了在脸上的汗。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浸透贴在了皮肤上,遮住左眼的刘海也被牢牢的固定在那里,只剩一只眼可以看清球的轨迹,他伸手——   抬起已经开始酸疼的胳膊,用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篮球投出去。   噗通——   他双手扶着膝盖不停地喘气,努力平复着运动后激动的心跳。   “I got it。”(我完成了)   站在已经爬起来,但还是有些腿软的刘伟身旁,东野未海正看着他,他感觉到了。   他们之间,是命中注定的互相吸引。   ☆、D . 日常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好像只剩下了他和她。   #   下雨了。   很大很大的雨。   东野未海望着窗外,手里的笔却不停,写下一行又一行的读书笔记。   冰室辰也扭过头来看着她,想了一下随手写了一张纸条,戳戳她的肩膀,递过去。   东野未海回过神来,纸条上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写法随意而漂亮,却又逃不出条条框框的束缚,形成独属于冰室辰也的字体。   「要一起走吗?」   她的笔从笔记本上移开,在纸条上肆意滑动。   「不了,我要去图书馆,你告诉刘一声,我在那边等他。」   「好。」   冰室辰也想了想,很快添了一句话。   「不过不准淋雨。」   东野未海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有些意外这样的词句。她淋雨,和他有什么关系?   冰室辰也轻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这次倒没有写纸条,声音被压的很低,“算我多事,这么大的雨,你真的准备淋着去图书馆?”   她的表情告诉他,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的书怎么办?跟你一起被淋湿吗?还是说你准备抱着去?”冰室辰也为他亲爱的同桌的智商感到由衷的担忧,这真的是他刚来的时候想去了解的那个东野未海吗?   “喂,我说,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啊,我现在很想用刀子把它们剜出来。”东野未海伸手推了推滑到鼻翼上的眼镜,一脸冷淡,说出的却是让人感觉脊背发寒的句子。   “还有,我的智商很正常,用不着你操心。”   冰室辰也扭回头去,没有再说什么。   #   无聊,无聊,无聊。   东野未海站在图书馆的悬疑分类前,又一次从上往下扫描书脊上的书名,由于身高不够,最上面一排的书她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并没有细看。   什么都没有。   东野圭吾、京极夏彦、绫辻行人……什么都没有,或者说,只要是她想看的,就都没有。   现在她面前的书架上,是清一色的外国推理小说,都是柯南·道尔、阿加莎·克里斯蒂等等西方有名的作家。   虽然她现在最敬佩的侦探依旧是夏洛克·福尔摩斯,但这并不意味她想第N次回顾《福尔摩斯探案集》。   简单来说,她就是想找一些新的,之前没有看过的小说来看。   明明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心情瞬间就糟糕起来了,就算是外面还下着雨都不能使她的情绪升高半分。   东野未海走出藏书区,回到书包占着的位置,把书包往旁边一推,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感受着桌面带来的冰凉。   静静地呆了一会儿,突然伸出一只手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十角馆杀人预告》,另一只手撑起她的脑袋,就这样侧着身体快速的翻书。   啪——   没拿稳的书掉落在桌子上,她也没有再去拿起来,只是直接在桌子上伸了一个懒腰,爬起来定定的看着光滑的桌面。   时间已经过去了不少,刚下课时还看得清天空上的乌云,现在已经隐在了黑暗背后。图书馆的灯也在东野未海奋力寻找小说的时候就已经照亮了整个大厅,她那双碧色的眼在黑暗中像萤火一样,现在也暗淡的不成样子。   无聊死了,好想毁灭世界。   #   “没找到想看的?”   身后冷不丁出现了一个声音,就算是东野未海也被小小的惊了一下,她扭回头去想要看看是谁在跟她说话,却被灯光晃了眼。   冰室辰也逆着光,黑色的发上是白色的光晕,没被刘海遮住的那只眼上有了「想笑」这样的情绪。   “吓了一跳。”东野未海半眯着眼,尽量保证不要再被灯光晃到。但是这样一来,本来就近视的她基本看不清冰室辰也脸上有没有奇怪的表情。   “真意外。”   “训练完了?”东野未海站起来收拾书包,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比他们平时训练完的时间早了太多,“荒木小姐今天这么民主?”   “雨下的太大了。”答非所问,但东野未海很好的理解了冰室辰也的话。   东野未海提起书包,看了一眼冰室辰也身后,有些意外没有看到刘伟的身影,“刘呢?”   “他在门口。”   “他不想进来?”冰室辰也点头。   得到了回答的少女嗤笑出声,“幼稚。”   于是最后东野未海和冰室辰也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这里安静的好像只剩下了他和她。   “终于肯出来了,你们在里面是发生了奇怪的事情吗阿鲁?”刘伟斜靠在墙壁上,笑得一脸诡异。   东野未海将书包和眼镜丢给刘伟,走进大雨里,潮湿的空气让她感觉到了舒适和安心,“你想多了。”   她的声音因为倾盆大雨而模糊不清,站在图书馆门口的两个人只能看到东野未海的制服在她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被雨水打湿,还有她紧闭的双眼,一脸享受。   冰室辰也看着刘伟熟练的从东野未海的书包里抽出雨伞,然后打开,最后对他说,“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冰室。”   走?   冰室辰也愣了一下,目光投向在雨中已经张开双臂的少女,一瞬的迟疑。   似乎感觉到了他们这边的响动,东野未海将抬起的头低下来,缓慢地张开那一双碧绿色彩的眼眸。   她睫毛上还沾有一直想要滑落的雨珠,脸上也满是刚才仰视天空而留下的水渍,还有顺着她的身体曲线不断向下蜿蜒的细小水流。   明明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美」的事物,但是   ——冰室辰也发现,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被点亮了,霎时间,春暖花开。   少女湿润的亚麻色头发已经贴到了光裸的脸上,脖子上,身上披着的是刘伟特意放在书包里的备用球服外套,衣服宽大到直接盖住了她隐约有些颤抖的大腿。   会冷就不要去淋雨啊,他忍不住在心里抱怨。   然后冰室辰也只是在回家的路上给东野未海买了一杯热可可,让她握在手里取暖。   他就走在她身边,为她打着伞,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热可可,那种哪怕是再不喜欢的事情也要去做的模样让冰室辰也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冰室辰也租住的公寓离学校并不远,十几分钟就可以到达,三人分手的时候东野未海的热可可还没有喝完,就已经没有了替她打伞的人。   至于刘伟?   他太高了,就算去给东野未海打伞,雨水还是会打到她的脸上和身上。   在她回到秋田的第一个雨天,东野未海就对这个领居家的大高个下了第一个定义,没用。   东野未海看着冰室辰也进入公寓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狠下心一咬牙抬起头就灌完了那杯热可可,把杯子扔进了垃圾桶。   她接过刘伟手中刚才被冰室辰也丢给他的雨伞,轻巧地撑起,装作没有看到冰室辰也被雨淋湿的半边肩膀的样子。   “走吧,刘。”   ☆、E . 温柔   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冰室辰也一直没能想明白的问题。   #   从那天的大雨以后,他们之间的交流就止步在了传纸条上,不远也不近。   自从冰室辰也接受了紫原敦的带路任务,甚至连活动时间都没有了对话,每天只有固定的「早安」,「明天见」。   不是疏离,更胜疏离。   月考结束后,那位班主任老师终于肯让他们换掉现在特立独行的座位排布,随大流的变成了单座,冰室辰也和东野未海也从同桌变成了前后座。   位置依旧在窗边的角落里,冰室辰也就坐在东野未海最喜欢的座位上。   东野未海一抬头,就能看见冰室辰也深色的发,还有结实漂亮的背部线条。   真是有朝气的少年呐,她沉下被隐在黑色镜框下的眸,暗自嘲讽。   东野未海双手撑在桌子上,纤细修长的手指交缠,合十。双目放空,眼神空洞,像是思绪已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拉向远方。   冰室辰也就坐在她正对过去的地方,是她抬头就能看见的方向,他的指尖抚过书面,一页又一页。   真是难得的安静啊,他在心底轻笑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东野未海微微撇过的侧脸,那张脸孔有着和她本人截然不同的美好。   比男性要柔和很多的五官,组合成一张美丽不足清秀有余的脸庞,不算漂亮,但很耐看。   半长不短的亚麻色的发已经长到肩下,似乎是有刻意的修剪而显得格外整齐。眸是翡翠一样的碧绿,通透,闪着微光,看起来像湖面一样,平静温和。   那双眼像往常一样,隐藏在黑色镜框的眼镜后面,只是看着,就让人感觉到说不出的舒服。   完全不像她本人。   她的人是什么样的?   任性、冷淡、不会耍脾气、拒绝包容他人……让人感觉到了「自由」,这个女孩,是自由的。   还有,「温柔」。   这个名叫东野未海的少女,拥有着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奇怪的温柔。   好奇怪的温柔。   好奇怪的,她。   #   旁边的刘伟已经陷入了沉睡,趴在翻开的课本上,发出一阵响过一阵的呼噜声。   紫原敦则无视了图书馆内禁止吃东西的规定,盯着书,手和嘴却不停,偶尔翻个页,谁也猜不出他到底是看进去了还是没有。   喀吱喀吱——   哒——哒——   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合奏得相当有趣。   东野未海的指节开始无意识地敲打桌面,冰室辰也抬起头,看见的依旧是少女那双无神的眼。   “学姐——”   紫原敦的声音含糊不清地传来,还带着他嘴里零食被咬碎的声响。   “怎么了?”东野未海回过神来,扭头看向坐在桌子末端的紫原敦。   “我不想看书了,”紫原敦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他把手中的零食袋子倒过来,连点碎渣都没掉,“零食吃光了。”   “这样啊。”东野未海随手翻开放在桌上不知道主人是谁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紫原君去把刘叫醒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冰室辰也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发展,拿过刚才又被东野未海扔在桌子上的手机。   明明拒绝包容他人,但是在遇到紫原敦时会意外的心软。   看吧,温柔。奇怪的温柔。   “冰室君,有什么忌口的吗?”他听见了她今天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没有,你们可以随意。”他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唔,学姐,那边有烤肉。”紫原敦和刘伟长手长脚,很快就走到了最前面。东野未海就跟在他们身后,最后是冰室辰也走在队尾。   随着紫原敦的目光看去,是一家看起来相当破旧的烤肉店,招牌已经岌岌可危。   三人将目光投向唯一一位一直住在秋田的刘伟,希望可以从他这里得到一个靠谱点的答案。   “喂喂,别看我啊阿鲁,我可没来过图书馆,这里我也不熟的阿鲁。”刘伟连忙摆手,他又不是紫原敦这种极重口腹之欲的人,不会对这种事情投入太多的时间。   要你何用!   三人的眼眸里明晃晃写着这句话,刘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那就这家?”东野未海的话明显不是在问冰室辰也。   “饿到走不动路了,室仔,背我吧。”说着,紫原敦还用一种希冀的眼光看着他。   “抱歉。”冰室辰也耸耸肩,拒绝了这个东野未海和紫原敦都颇为心动的提议。   也是啊。   东野未海上下打量着他,身高比紫原敦低,一看就和紫原敦不是一个重量级。   “走吧。”然后东野未海出声,决定了他们接下来的行程。   #   冰室辰也吃饭的动作十分文雅。   简单来说,就是和男孩子们不是一个画风。   食量和运动系少年完全不能比的东野未海早早就放下了筷子,用放置在一边的湿巾擦了擦手和嘴角。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手机,明目张胆地玩了起来,不着痕迹地观察依旧坐在她对面的冰室辰也。   冰室辰也的发色并不是那种很纯正的黑,而是更偏向于深灰的色彩,被刘海遮住的左眼非但没有减少那张脸的美好,反而更突出了他右眼下的那颗泪痣。   就像古神话中迪卢木多的一样,美丽的让人移不开眼。   比起男性特有的粗狂线条,冰室辰也更偏向于女性的柔和精致,五官更是无可挑剔的漂亮。   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受欢迎的人啊,冰室辰也这家伙。   稍微有些嫉妒了呢,好意外的情绪,东野未海眨眨眼,又把头低下去。   “诶诶,”坐在东野未海旁边的刘伟轻轻的戳了戳她,一脸坏笑,“你在看冰室啊,他有那么好看么阿鲁?”   “比你好看。”东野未海有些羞赧,但面上不显,只是装作平静的回了过去,斜睨了他一眼。   他不说了还不成吗,刘伟耸耸肩,继续解决他盘子里的烤肉。   冰室辰也也抬起了脸,若有所思的看着对面两人的奇怪互动,但没有说什么。   “室仔——我要吃零食——”巨婴拖长了语调,像对他撒娇一样。   “今天你已经吃的够多了,敦。”冰室辰也有些无奈,他就像保姆,还是眼前这个过于巨大的婴儿的专属保姆。   “诶?已经超量了么……”紫原敦嘟囔着,情绪瞬间低落下来,抱怨,“赤仔好讨厌,明明根本没吃够……”   原来你还有吃够的时候啊。   冰室辰也有点想笑,但还是努力保持了那张扑克脸。   他回过头来看着低下脑袋的少女,突然有些不确定少女的想法。   她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她露出这样那样表情的时候,又在想着谁?   #   出烤肉店门的时候,冰室辰也提出要将紫原敦送回学校,东野未海说有些事,所以要先走。最后就变成了他,紫原敦,刘伟一道,回家的回家,归校的归校。   东野未海孤身一人,走在和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   冰室辰也看着她消失在他视线的最远方,眨眨有些干涩的眼,沉默。   “室仔——”   冰室辰也转身——   ☆、F . 活着   ——你说,人的一生中,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啊……我想,应该是活着吧。   #   讲台上的老师情绪激动,唾沫飞扬,对底下的学生讲着接下来的一年对于他们的重要性,或者说,所谓的重要性。   说的好像高二还专注于社团活动就是十恶不赦一样。   东野未海左臂抵在桌子上,握成拳的手掌上落下的是她的下颌,那一只胳膊支撑着她整个人的重量。   真是无趣。   她撇撇嘴,桌子底下的双腿已经交叠在一起,纠缠成一个奇怪而美丽的形状。   东野未海撤掉支撑的左臂,抱起双臂,趴在桌子上,随意舒展着坐在椅子上一整个上午已经僵硬的躯体。   那个有点秃顶的老师已经讲到了最高/潮的部分,唾沫星子都几乎要飞溅到第一排同学的脸上,他本人好像并没有发觉那些同学不着痕迹地远离。   东野未海甩了甩亚麻色的齐肩长发,抬手将镜框从拿下来扔到一边,揪起发尾开始查看头发的分叉。   留了一丝目光给桌子右上角的手表,注意到还有不到五分钟就要迎来午休,东野未海稍稍松了一口气,她真的有点撑不下去了。   ——人生最重要的就是要好好学习!不想以后后悔就现在赌上一切去学习!只有学到的东西一辈子都是你的!   真是让人听了就忍不住生厌的论调。   东野未海的唇角一点一点扬起属于冷笑的弧度,那双碧色的眸子也随之冷了下来,眼神幽暗,情绪不明。   她重重将课本合上,得到老师和同学的注目之后收回交缠在一起的双腿,站起身来冲正前方鞠了个躬,   ——“真是抱歉呐,不小心脱手了。”   东野未海一脸无辜,接下去就是她最喜欢也最习惯的一直沉默。   老师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又无奈东野未海平时并无什么不良记录,只是自己嘟囔了几句,就摆摆手跟她说下次注意,并让她坐下。   叮——   铃响了,那老师在走出教室门的一瞬间还看了她一眼,她只是坐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看吧,她也不过是这样伪善的人。   看吧,这个世界也不过都是些这样伪善的人。   东野未海笑了。   那是一个奇怪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笑容。   #   冰室辰也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个笑容,他举起手里便当盒,摇了摇,问她,“今天篮球部聚餐,要不要来?”   “你们哪天不聚餐?”东野未海收起那个笑容,白了他一眼,但还是找出书包里的便当盒,放在桌子上。   冰室辰也一时猜不到她的用意,有些茫然。   东野未海走到他们班里的讲台上,趴在第一排的桌子上跟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说话。   “抱歉啦,绘里,今天我要跟刘他们一起吃午饭,要丢下你一个人了。”   少女的语气很欢快,虽然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能明显感觉到她情绪的放松与愉悦。   黑发女孩,水原绘里——东野未海某种意义上的好友。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奇怪,似乎只是因为性格相合就自然而然的走在一起。   没有相同的兴趣爱好,也没有必要容忍对方的过错——她们只是觉得在一起不会有什么麻烦,就算互相一天不说话也能找到自己的消遣方式。   诡异而美好的,「友情」。   “没事没事,你快去吧,我一个人没关系的。”水原绘里脸上还是一贯的微笑,和东野未海一样看不出情绪。   “别勉强哟,只要你说一声,我就马上回来~”   就算她勉强也没关系,反正她们之间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不亲近,也不远离。   “安心吧。”女孩依旧微笑着看着亚麻色的少女路过她的身边,然后低下头,一点一点敛去脸上的笑意。   看着眼神有些呆滞的冰室辰也,东野未海冷笑,“喂,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一直是一个人,连个一起吃饭的朋友都没有吧?”   冰室辰也的沉默表示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想太多。”东野未海毫不留情的批判,“虽然我们之间的关系有点奇怪,但是的确是货真价实的友情,你不用摆出一脸怀疑的表情来。”   又没有留给他说话的余地。   冰室辰也有些无奈的耸肩,跟上了东野未海已经踏出教室的步伐。   #   阳泉篮球部的主力五人外加一个东野未海围成圈坐在篮球馆里,旁边就是刚才才被经理们整理好的篮球架。   紫原敦一来就相当自觉的坐在了东野未海的旁边,她的另一边是冰室辰也,紫原敦再过去就是刘伟。   篮球部聚餐的顺序虽然是随便坐的,但是却有趣的形成了以身高为界限的分岭——两米以上的,排排坐,两米以下的,坐在他们对面。   冈村建一和福井健介两个人东野未海并不是很熟,只是点头之交。   刘伟高一刚加入篮球部的时候冈村建一就已经被内定为下任部长,那个时候她还不太熟悉这边的路,经常性往篮球馆这边跑,等刘伟带路,偶尔见到他们,也打个招呼表示友好。   他们之间那点少的可怜的交情甚至还不如她和紫原敦相处的这一个多月,自他来的这一个多月。   他们毕竟是学长,选座位的时候就充分体贴到女生的情况,特地为东野未海留了一个身边都是熟识的人的位置。   东野未海一来就看明白了那两个学长的用意——虽然对妹子抱有强烈的好奇心,但还是会对她有基本的尊重。于是她冲他们微微颔首示意后就坐在那个被人精心安排好的座位上,虽然都是地板,一样冰凉。   东野未海动作轻巧地打开便当的盖子,里面是早上她早起特地做的早餐,非常丰富,不太像准备一个人吃的,但是份量又不大,看着很是奇怪。   “唔……海妞你是专门为我弄的吗?”紫原敦毫不犹豫地伸出筷子,一样夹了一个放到嘴里。   “是为了感谢陪我吃饭的女生,她对厨艺有些苦手,我偶尔会多做一点给她。”东野未海接过紫原敦扔过来算是补偿的长条面包,决定用来下午加餐,“不过‘海妞’是什么?”   “东妞不好听,就成了海妞啊。”紫原敦偏偏头,像一个孩子。   请原谅她理解能力有限。   东野未海把头扭到另一边,无声地向冰室·阳泉篮球部紫原敦语翻译·辰也寻求帮助。   “我想,是昵称一类的吧,”冰室辰也慢条斯理地吞下一个小章鱼,他本人意外的也是一个料理好手,“就像敦叫我‘室仔’一样。”   “我宁愿被叫‘东野仔’或者‘未海仔’也不想被叫‘海妞’。”东野未海伸手推了推出教室前顺手带上的眼镜镜框,毫不留情地吐槽。   “不行哦。”紫原敦咬着刚才还在她的便当盒里的最后一只炸虾,牙齿和炸虾摩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女孩子就是‘妞’。”   东野未海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向紫原敦,最终还是败在了巨婴单纯无辜的眼神之下。   #   午休结束的时候,冰室辰也和东野未海一前一后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原本应该一起走的刘伟是体育课,就直接去了体育馆等集合。   他们之间就差不到半米,东野未海的位置再近一步,就过于靠近,后退一步,就过于疏远。她没有,所以就保持了最美好的距离。   冰室辰也突然停下步伐,东野未海差点撞上去但还是控制住了重心。   “东野,你说,人活这一世,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他的表情隐在阳光之下,晃晃地让人看不清楚。   “不是学习么?老师就是这么说的。”东野未海后退了一步,回到那个会让她感觉到安全的距离。   “我是问真的。”   冰室辰也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直接出来,带着不顾一切的嘶哑,很低,也很认真。   “哦,这样啊。”东野未海的语气很漫不经心,她抬手将眼镜摘下来,直直对上冰室辰也露在外面的那只眼,“那大概是活着吧。”   活着,什么都可以再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G . 告白   到底是谁温柔呀?   冰室辰也。   #   秋田的夏季总是来的很迟,六月已经开始,这里还没有一点要入夏的征兆。   东野未海想起上个周末独自一人回到东京,东京干燥的空气,和她一下车就把外套扯下的动作。然后她只穿着格子衬衫去了帝光。   没错,帝光。   东野未海在帝光时期,和现在外表的沉默冷淡完全是两个个体。   那个时候的她一头短发,齐耳,染成红色,近视度数很低,不戴眼镜也能看清黑板上粉笔字迹,一双碧绿的双眼就露在外面。   如果说东野未海现在的眼眸像湖水,像海,表面平静无波看不透水面下是否波涛汹涌。那么当年的她眼里什么都没有,是单纯而明亮的纯白。   啊,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只是制约太多,什么都不敢表现在外而已。   因为从本质来说,东野未海从上国中开始到现在,都是同一个她,并没有什么改变。   病态而疯狂的她。   这简直就像是在批判她截然不同的国中和高中的生活方式一样。东野未海唇角微勾,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不过是不想笑了,不过是不想说了,不过,是想要真正的活着了。   是啊,真真正正的,活着。   不再纠结于他人的看法想法,也不再想着自己应该怎样怎样,更不再压抑心里的阴暗面和冷漠。   不过是想活着罢了,肆意的,鲜明的活着。   就像度过了彷徨期的待嫁少女,充满幸福的迎向新生。   新生。   东野未海去帝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去指点了一下现在的学生会的章程,用着她现在绝对不可能再用的,果决的,命令式语调。   有点怀念,有点怀念那个时候的自己,但是,绝不回到那个时候的自己。   早早回到秋田的东野未海又穿上不算厚重的外套,站在电车面前,轻轻摆了摆手,像是在说「再见」。   和那个,过去的,不敢表现出真正自己的东野未海说再见。   「再见」——   #   东野未海坐在后山的樱花林中,看书。她的旁边是水原绘里,黑发的少女正举着相机拍照。   就像东野未海喜欢书,就加入了文学社一样,水原绘里痴迷于摄影,自然也就加入了摄影部。   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水原绘里喜欢拍景色,而且她只拍色彩过后,单调的景色,一如她现在来到了这片樱花林。   六月的当中,樱花早就败的不成样子。只有水原绘里特意看中了这个时间段,一有空闲就拉着东野未海跑来拍照。   所谓的樱花林早已没有樱花盛开,有的只是普普通通的樱花树,枝繁叶茂倒是有,绿葱葱的一片看不到边。   偶尔还有几朵落在地上的樱花还没有被降解完全,粉粉的躲在一色的绿中分外扎眼。   东野未海一只手扶着书脊放在腿上,另一只手不断把玩着一张樱花书签,制作很精美,但能一眼看出是纯手工。   这不是她的手笔,而是水原绘里在手工课上制作的。樱花的书签据好友所说只有两张,另一张在谁手里水原绘里没有跟她说,只是笑的很神秘。   索性这种事情她并不介意。那张樱花的书签在东野未海灵活的指尖盘旋,缠绕,在空气中甩出优美但冰凉的弧度。   东野未海微微松手,书签就准确地落在了书页之间,书被她轻轻合上,动作温柔的就像对待世上少有的珍宝。   “绘里?”   水原绘里扭回头来,看着她,不明所以。   “已经不早了,要走吗?”东野未海示意黑发少女看一看已经下沉的太阳,这个时间篮球部的训练也应该结束了,再不回去可能就会错过刘伟。   水原绘里抬头,看到了那轮已经偏得很西的太阳,有些意外时间过的如此之快。低低的应了一声,快速收拾起相机之类的贵重物品。   东野未海也站起身来,拍拍制服上的尘土,将书抱在手上——她跟好友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书包,向教学楼走去。   水原绘里扬起那个让他人看了会觉得温暖万分的笑容,快步跟上。   #   “学长!”   ——!?   东野未海停下脚步,有些意外这个时期的樱花林还会被女孩子选中,成为告白的场所。   她一直以为,会在樱花花期结束之后来这里的女孩,只有她们这种有奇怪目的的人了。   “怎么了?”后面背着贵重物品,并不敢太随意的水原绘里低声询问。   “告白。”东野未海推了推眼镜,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有女生在前面告白,咱们等他们说完了再出去。”   “好啊。”   ——“学长!”   那女生的声音穿过层层的林海,传到了这里。   一阵风吹过来,东野未海抬手像后撩了一下头发,她的头发还没有束起来,于是被风吹的七零八落。   她们没听见那个“学长”回应了些什么,似乎是声音不高。   ——“学长,虽然我听说了你似乎有喜欢的人,但我还是想说出来。”   “我喜欢你,冰室辰也。”   冰室辰也?   东野未海的动作一顿,转身直面水原绘里,有点尴尬。   可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了,东野未海的心已经飘到了正在进行告白的那一侧。   不舒服,怎么想都不对。   那可是她的,那可是她的「奇怪」!   那可是她独自一人离开东京,回到秋田只为能遇到的「奇怪」。   那可是,冰室辰也啊。   风似乎听懂了东野未海想听清楚那边的过程的想法,一点一点弱了下来,让冰室辰也的声音得以传到她的耳边。   ——“喜欢的人?西城学妹,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女孩似乎是呆住了,只发出了短促的呼声。   “不过若说是有好感的女孩的话,的确是有。”   有好感的女生?冰室辰也他居然有了有好感的女生?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有点想知道那会是个怎么样的人,居然能被冰室辰也这样的「奇怪」看上。   可是……心里好不舒服。   明明只是个「奇怪」而已,嗯,只是个「奇怪」而已。   ——“所以,西城学妹,对不起。”   “我不能给你任何的回应,对不起。不过,我相信,你会找到更好的。”   空气中隐约是那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冰室学长,别再这么温柔了啊,拒绝人就要拒绝的狠一下啊,你这样让我怎么能不喜欢你?”   是啊,明明喜欢摆着一张扑克脸,但却非常温柔。   东野未海突然有点想笑。   #   那个女孩跑走了,冰室辰也向她们这边走来,水原绘里脸上是变化莫测的神色,东野未海就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走。   “东野?”冰室辰也显然有些惊讶看到她,“我以为你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你是来找我的?”东野未海蹙起眉。   “是啊,刘还在那边等着。”   “未海,你能稍微离开一下吗?我有点事想对冰室同学说。”水原绘里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   “可以,那我先到山下等你们。”东野未海冲冰室辰也微微颔首,直接就顺着冰室辰也来时的路走远。   水原绘里看着东野未海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冰室君,你还记不记得我送你的书签?”她是笑着的,但给人的感觉完全没有平时的阳光和温暖。   “怎么了吗?”冰室辰也有些疑惑。   “看来你是没看见啊。”水原绘里的语气像是自嘲,“在那张书签上,我写了‘我喜欢你’。”   “抱歉。”他是真的感觉很抱歉,对于别人的告白,冰室辰也一直很重视。   “你有好感的女生,是东野吧。”   “……是。”   “我就知道是她,拜托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们的关系远不像其他女孩子的那样美好。   “很扭曲哦,东野这个人,你小心一点。”   冰室辰也点点头。   “最后我果然还是想说——我喜欢你,冰室辰也,请不要对我这么温柔。”   #   冰室辰也比水原绘里晚下来一会儿,水原绘里和她告别后就先走了。   东野未海和冰室辰也并肩而行,冰室辰也突然开口,“你就不想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   她是谁,双方心知肚明。   “不想。”   冰室辰也笑了,淡淡的,但很漂亮,他没被刘海遮住的那只眼亮的熠熠生辉。   “你还真是温柔啊。”   东野未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到底是谁温柔呀?   冰室辰也。   ☆、H . 冰凉   ——冰凉。   那是冷到刺骨的温度。   #   「你听到了吧?我对那个学妹说的话。」   「你是怎么想的?」   东野未海躺在床上,恍惚般想起那天他们分别时,冰室辰也对她说的话。   一向冷静敏锐的东野未海,对于那个瞬间,只能用一片空白来形容。   她都快要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和刘伟一起回到家的了,更不记得面对刘伟的疑惑时说了些什么。   希望没说什么不该说的。   不对,什么才是不该说的?是哪个西城学妹对冰室辰也的告白,还是水原绘里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心思?   还是,别的什么?   不知道,她不知道。   东野未海在柔软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满满的只剩下了「冰室辰也」。   想贴的更近,想再了解一点,想触碰到他。   她,东野未海,想触碰冰室辰也。   从很早以前,就想了。   早到冰室辰也为了安慰她特意提出聚餐?还是早到,东野未海在篮球场最初的那一眼?   总之,冰室辰也用他独有的方式,一点一点入侵了东野未海的人生。   想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   东野未海看着有些泛白的天空,发现自己居然一夜未眠。她坐起身,伸手揉乱了本来已经很乱的头发。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真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冰室辰也」。   东野未海走下床。   动作缓慢而又该死的优雅,就像被什么刻意束缚着一样。   被她的过去。   #   洗过晨澡,东野未海裹着浴巾站在衣柜前,衣柜里是各色的制服,阳泉校服和帝光校服各两套,就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彰显着别人眼中所谓的她的不同。   帝光的制服很不规矩,或者说,被她修改的很不规矩。   微微被剪短的裙子下摆,常年挽在肘上的衣袖,加上蓝色的衬衫看起来非常干练。   阳泉的制服她也做了一定的修改,刻意把应该大腿处的裙摆加长到膝盖,鲜少做出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冬天在脖子上会围上国中时期从来没有戴过的黑色围巾。   这么说来简直是大转变不是么,巨大到让紫原敦一直没能认出她来。   东野未海看了看,把一套水手服长裙提出来放到床上,不经意间看到了书桌上一枚崭新的篮球挂饰。   「东野,明天陪我出来吧。」   「我想知道答案。」   东野未海的动作僵硬,她现在一看到有关篮球的东西就会想到那个时候冰室辰也的笑容。   无奈,却又坚定。   那个时候的冰室辰也和她面对面站立,距离很近,近到像是彼此的每一个呼吸都能听清。   东野未海尽力止住想要后退的双腿,不露一丝胆怯的直直看着他,哪怕脖子再酸疼也不后退半分,像是在宣战。   啊不,本来就是在宣战,只不过是冰室辰也对她,东野未海宣战。   赌上一切的,宣战。   她想过要后退,但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她也想过不战,但冰室辰也不允许。   「东野未海只能前进,哪怕原地不动也一辈子都不能回头。」   这句话,早就是她一辈子的魔咒。   炽热的,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的,魔咒。   从脚心窜上,通过心脏,直达头顶。   东野未海还是带上了那串挂饰,就挂在她随身带的包上。黑色的皮质上有了橘色的点缀,看起来分外搞笑,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搭配的新意和那意外的合适。   就像冰室辰也,这样的「奇怪」,但又惹人喜爱。   现在包括她。   #   冰室辰也放了她的鸽子。   东野未海赶到约定的甜品店的时候,只看到了偶然出现在这里补充零食顺便吃个蛋糕的紫原敦。   跟紫原敦打了一个招呼,东野未海发现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钟。有些不太高兴,她皱眉。   “海妞——”紫原敦式孩子般的拖长音调,“在等室仔吗?他今天好像有事要做的样子。”   “紫原君,冰室君他今天有事?”东野未海随便挑选了一块不是太甜的蛋糕,付账之后刚好走到停下来等她的紫原敦身边。   “是啊,室仔他好像被老师叫去了。”紫原敦边说还边点点头,一派孩子气的作风。   “今天不是周末吗?”这下东野未海真的有点惊讶了。   “唔……不清楚诶,我只知道早上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有事要被老师叫走……”已经顺手撕开了美味棒袋子的紫原敦嘴里啃着一根美味棒,说的很含糊,习惯之后倒也听的清。   “那……”他没说多会儿出校?   东野未海的话被打断了,打断她的是她自己的手机。黑色的屏幕上,闪烁着来自「冰室辰也」的邮件。   「抱歉啊,我被老师拜托负责学院祭的摄影工作了,现在正在和水原同学进行交接,放了你的鸽子。」   这算什么解释?   东野未海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似是不相信就这样被敷衍。   幸好下一条邮件紧接着就来了,发件人还是大写的「冰室辰也」。   「抱歉,明明是我先提出要一起出去玩的,结果还是我这边出了问题,我是真的很抱歉,并且祈求你的原谅。」   水原?水原绘里?   莫名其妙反射弧变长的东野未海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显然有些意外会听到这个名字。   “海妞,怎么了,要吃吗?”紫原敦巨大的身影靠了过来。   “不用了,就是冰室君发来的道歉邮件而已。”说着就快速将手机扔回包里,东野未海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有种尴尬的奇怪情绪。   可惜——手脚再快东野未海也比不过身高两米零八,长手长脚的紫原敦。   “水原?好像在哪里听过……”紫原敦嘴里含着他刚才准备递给东野未海的最后一根美味棒,“似乎是室仔喜欢的女生……”的好友的名字。   东野未海的神经啪的一声就崩断了,然后就听不进去任何其他的话。   就在东野未海听到紫原敦说「喜欢」的时候。   水原绘里喜欢冰室辰也,东野未海原本以为水原绘里是单相思,现在不是好了么,冰室辰也也喜欢水原绘里。那她为什么,心里充斥着这种心酸又心痛的诡异心情。   满满的,有点涨。   满满的酸涩。   ——还有冰凉。   那种彻骨的,从脊背上往上曼延的,冷到刺骨的温度。   #   听到想到是一方面,亲眼看到又是一方面。   为了学院祭的完美收官,作为副班长和篮球部骨干的冰室辰也每天都在两头跑,特别是在他接下摄影工作后更是疲惫不堪。   冰室辰也会拍照片,但也仅仅局限在自己欣赏的程度,和接下摄影社的重要摄影任务的水原绘里比起来有点像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他们奇葩的班主任老师大笔一挥,就决定下今年的班级节目就出音乐剧。   他们甚至还没有发出自己的意见,无论是班级干部还是普通同学,都被安排了或多或少的任务。   如果说冰室辰也的任务是「摄影」,那么她的任务就是「写作」。   作为班级里唯一的文学社社员,东野未海一点也不惊讶自己会被委派这种类型的工作。   就是这次玩的有点大,班级节目出不出色就在于她的剧本和演员们的发挥了。这让她有些担心自己的水平。   说「没关系啦,反正就是一次学院祭。」的人已经被东野未海赶到台上补充人数。   开什么国际玩笑!一次学院祭容易吗,还是一个班里全员参加的表演很容易?   说得倒轻巧。   因为冰室辰也对于专业摄影的陌生,他和水原绘里渐渐熟悉起来,几乎全是每天出双入对。   班里关于这两个人的传闻愈传愈凶,哪怕是东野未海常常跟随冰室辰也参加篮球部的聚餐,也没能稳回这个绯闻的传播度。   就像被人在暗中操控一样。   是水原绘里,毋庸置疑。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水原绘里是一个怎样的人。   带着笑却永远冷漠,遇到想要的东西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再所不惜。   一如现在。   一如过去的她。   但果然还是,不舒服。   浑身冰凉,如坠冰窖。   #   东野未海现在窗边,看着楼下那个黑发的少年,脸上出现了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讽神情。   自欺欺人啊,东野未海。   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不过是喜欢罢了。   不过,是东野未海喜欢冰室辰也罢了。   不过,是冰室辰也不喜欢东野未海罢了。   ☆、I . 想念   你在想念谁?   #   远离。   东野未海抑制住自己的心情,一点一点远离着冰室辰也。   或者说,保持距离。   在他人看来,他们之间似乎和之前并没有什么区别,还是一样的相处方式,还是一样的扑克脸对沉默冷淡。   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东野未海已经很久没有跟冰室辰也单独说过话,每天一看到水原绘里来这边就自动空出座位为他们创造机会。   最重要的是,东野未海已经不再和刘伟一起回家,而是在没有社团活动的下午去图书馆借了书就回家。   不想看到冰室辰也和水原绘里站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样子,不想看到冰室辰也在训练后去各种地方寻找水原绘里的样子,不想看到,冰室辰也。   除了在教室里她避不开这两个人之外,东野未海从不出现在有他们的地方,像被什么洪水猛兽追赶着一样。   只不过这两个洪水猛兽一个是她某种意义上的好友,另一个,则是她所喜欢着的人。   就算克制着自己远离,东野未海也没有办法放弃的,对他的喜欢已经超过她的想象的,冰室辰也。   她已经不像是原来的她了。   曾经的东野未海,沉默冷淡,并且,理智,现在的东野未海,多疑,自我中心,最重要的是,没有理性。   就像一匹独狼,仿佛睁开眼就能撕碎他人的喉咙。   她与任何人都相像,唯独不像东野未海。   #   东野未海现在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流畅的完美肩线,恰到好处的缝纫技术让人看起来分外美丽帅气。   在她躲着冰室辰也的这些天里,秋田终于从漫长的春季走出来,迎来了盛夏。阳泉的篮球队也开始了县内的比赛,为东野未海提供了很好的机会。   上课时前方少了那个黑色的后脑勺,有些不习惯。再没有人会在她偷懒上课睡觉被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提醒她,也没有人会因为她的心情不好就想出各种主意来安慰她,更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接受她所有的任性。   果然是「神」啊,冰室辰也那家伙。   东野未海看着自己晚上在无意间写满了整张草稿纸的「冰室辰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揉了揉,又展开,撕成长条,又把长条撕成小块,最后在走出家门之前和垃圾一并扔进垃圾桶。   只可惜她的心情不能就像着这样这么简单的丢掉。   东野未海刚走出家门就想到了什么,拉门进入甩下手提包,褪下浅色的小高跟就赤着脚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   双手在书桌的书堆里面到处乱翻,很多书都不小心被翻到了地下,但她显然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   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那个橘色的篮球形的挂件到底被她扔到了哪里?   算了吧,东野未海从刚才高度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疲惫一点一点曼延到身上,她几乎支撑不住跌坐下来。   她把自己开始发软的身子靠到墙上,喘息。   古怪的笑意爬上她的脸庞,东野未海发出的声音又像笑又像哭,但又不是哭笑不得。   是啊,算了吧。反正本来就不曾属于她,反正她早就说好了要放弃。   她东野未海是任性,但是勉强对方放弃现在喜欢的人来喜欢她还是做不到,毕竟她是任性,又不是不要脸。   她的喜欢是病态的,如果不属于,那就不会去占有。   只要冰室辰也不和水原绘里分开,她是不会插入其间的。   可是啊,他们会分开吗?   东野未海转了转脚腕的关节,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站起来,身体上的疲惫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神上的疲惫。   她嗤笑,然后走出房间。   东野未海伸手从沙发上勾起刚才扔下的手提包,推了推架在鼻翼上的眼镜。   属于她的,怎么样都会属于她,不属于她的,再强求也会离开。   #   东野未海一个人走在去学校的路上,身边没有刘伟,也没有水原绘里,更没有冰室辰也。   她的头发最近长得非常快,虽然还没有到腰间,但已经差不了多少。   她到底是为什么开始留长头发的?   为了冰室辰也吧。   就像当年遇到黑子哲也一样,为他留长了头发。   准确来说,是为了「奇怪」而再次留长头发。   这是东野未海的习惯,倒也不是什么「长发及腰」的美好愿想,只是给她的短发一个理由而已。   东野未海摸了摸裸/露在外,与空气接触的后颈,皮肤被冷风刺激起了层层的细密的小疙瘩——她是第一天扎起长发。   她的剧本已经被学生会通过,过几天就可以正式开始排练。今天选完角色后,东野未海就要把剧本交给演员们,然后在一定范围内根据演员的意见修改台词。   任务重到堪比今天有比赛,正在继续请假的冰室辰也。不过好像开始排练的那天冰室辰也会回来?   怎么又是冰室辰也?   全世界都是冰室辰也。   东野未海微微沉下脸,走进教室坐回座位。   「真是让人忍不住的生厌啊,这样的自己。」   #   教室里是一片热火朝天。   谁适合什么角色谁适合什么角色,他们讨论的热火朝天。   东野未海的剧本是改编自海的女儿,童话故事总是能引起大多数同学的好感。   美人鱼温柔善良,具有付出的精神。王子有着同样的温柔,美好的同情心,而且足够深情和无情。那个最后嫁给王子的邻国公主高贵优雅,贵族气质尽显,就算台词不多,也是个同样耀眼的人物。   美人鱼的角色基本没有什么异议,刚开始水原绘里还能和小林永子争一下,但是自从老师说了不参加表演的名单以后,小林永子就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女主角。   ——小林永子年级里有名的漂亮姑娘,而且为人正派,性格也十分温柔,几乎被所有人成为了“大和抚子”。   男主角的角色一直定不下来,因为众望所归的冰室辰也因为要摄像所以不参加,让老师和同学都伤透了脑筋,还是最后决定和其他角色一起抽签决定。   邻国的公主则由舞蹈社的骨干长泽杏来饰演。   这样看来,她们班长得好看的还真不少?   “就是那个最好看的不在。”坐在她右边的女孩突然插了句嘴,东野未海才发现自己把那句话说出了口。   “最好看的?”   “喏,不就是你前面的冰室君吗,我还期待了好几天会不会是他演呢。”   怎么又是冰室辰也?   东野未海把头转回去,只应了一声“哦”。   #   讲台上的老师笑着看他们笑闹,随手在黑板上画着线条用于待会儿的抽签,最上面是需要被抽签的角色,底下是相对应的小格子。   “呐呐,东野你要不要上去试试?东野?东野?……东野!”   “怎么了?”东野似乎听见有人在叫她,她能听见叫声的,似乎只有和她隔一个走廊的那个女孩。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怎么叫你你都不听。”那个女孩抱怨着,“怎么刚才我就接了你的那句就被听见了?你在想谁啊?”   怎么刚才就听到了?   你在想念谁?   冰室辰也。   原来不是全世界都是冰室辰也,而是,当你在想念他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只能看到他,注意他,听到他。   她在想念谁?   她啊,在想念那个名叫「冰室辰也」的,「奇怪」的,少年。   ☆、J . 逃离   她在逃,他却没有追。   #   冰室辰也从来都不是那种粗枝大叶的男孩,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很敏感的感觉到了东野未海对他的远离。   说是保持距离都过分了。   多少天以来,东野未海能不跟他说话就不跟他说话,但又要在人前保持原来的态度不被发现,真是奇怪的坚持。   东野未海已经开始写学院祭要求的剧本,每天下了课就冲出教室直接回家,没有再等刘伟一起。   或者说,不想和他走在一起。   每次碰到水原绘里来找他讨论摄影方面的问题,东野未海就会用一种很复杂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然后自己让开。   这算是识趣?她以为的那种。   IH已经开始了,冰室辰也的训练与日俱增,被外出比赛占据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他根本没有时间去跟东野未海解释什么。   况且,他也不想解释。   既然是东野未海不相信冰室辰也,那么他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   她该知道,「信任」是东野未海永远也不应该忘记的东西。   如果连基本的信任也没有,他们之间又凭什么长长久久?   他冰室辰也要的,可不止是东野未海的现在,而是他和东野未海的未来。   哪怕他还没有告白,她也还没有接受。   也一样。   #   东野未海已经不像以前那个她了。   以前的她,理智总是压过很多东西,而现在,因为他,她变了。   变得更加情绪化,更加的,属于他。   冰室辰也几乎愉悦的要笑出了声。   只属于他的,东野未海。   冰室辰也其实是找过东野未海的,在刚开始的几天。   图书馆,后山,小花园……所有他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除了曾经有一次在图书馆看见过她借书之外,没有任何的偶遇,一次都没有。   也是,东野未海在刻意躲着他,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让他找到?   后来冰室辰也想清楚以后,就再也没有纠结过什么。   上课时课题讨论时,冰室辰也回头,盯着她看,看到她微微蹙眉才移开视线。   东野未海的头发长长了,随意的披在肩后,发尾还是当初她刚及肩时候的平齐,但已经有了一些不和谐的变量。   估计她这周就会把头发剪了吧,会剪短吗,还是说只是修整?   冰室辰也想起偶然看到刘伟手机里的那张她短发的相片,一眼惊艳。   红色的,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泛着光般的短发。   红发碧眼,相片里的东野未海笑得很开心,一张稚气的脸上是她现在所缺少的生机勃勃。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冰室辰也却从这个笑容里看不到真实,似乎,只是为笑而笑而已。   相较之下,还是现在的东野未海能带给他更多的真实感。   纵然虚伪,纵然冷漠,纵然猜忌。   但这才是冰室辰也所喜欢的,东野未海。   「未海那家伙啊,好像不太喜欢笑阿鲁。」   「可能是国中的时候她不在这边吧,总感觉那样笑的不是她阿鲁。」   「好勉强。」   那个时候刘伟看到他一直盯着那张照片,露出了一副古怪的面孔来。前面还有些许调笑的味道,但到了最后,一句「好勉强」,更像是在下着对什么的定义,正式而无奈。   仿佛不忍。   「你知道我喜欢她?」   当时他的声音很轻,比起在问刘伟更像在问他自己。   「早就猜到了阿鲁。」   「有这么明显?」   「也只有未海那个想太多的白痴才看不出来阿鲁。」   冰室辰也想起那个时候刘伟的眼神,他有些形容不来,但是嘲笑总是有的。   然后他回答了什么来着?   「她愿意逃就逃吧,我不会追的。」   「有些事情,总该她自己认清。」   「我说了,没用。」   有些事情,总该她自己认清。   别人帮不了,特别是他。   #   班里开始选角色的时候,冰室辰也刚好外出比赛,所以他只是在回来后拿到了结果。   美人鱼是小林永子,公主是长夜杏,王子是由木下美纪进行反串……最主要的是,东野未海除了剧本之外还接下了旁白的工作。   似乎是因为班里除了表演的之外,没有什么人能接下这个工作,所以大家都自觉的当了后勤。最后老师只好把排练的时候任务重,正式演的时候没什么事干的东野未海拉了过去,美名其曰给你留个表现的机会。   东野未海有些无语,但还是没有拒绝老师的提议。   冰室辰也作为摄像也拿到了一份剧本,改编自《海的女儿》。就剧本而言,写的并没有多出色,但是只为学院祭的节目,已经绰绰有余。   他负责的,是排练的时候为他们摄像,记住哪里拍最好,或者说最适合。到了学院祭那天,拍一份录像,然后由学生会进行刻录成盘,统一收藏。   倒也不是没有专门的摄影社成员,只是他们负责的是全场,是要把观众也一起拍进去的,所以收藏是不用他们的。   就像水原绘里。   喜欢着他的,东野未海的好友,水原绘里。   有时候冰室辰也会很想问她,你哪来的自信觉得东野未海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思?   他都没有这个自信。   东野未海,在关于别人的事情上,总是过于敏锐,而对于自己,则习惯自欺欺人。   幸亏她在这方面还是有一个优点的,那就是一旦发觉到自己的自欺欺人已经不可能继续,那么就会坦率的勇于面对。   而这一点,在冰室辰也看来真是意外的可爱。   是那种会让人忍不住笑起来的可爱。   #   东野未海。   冰室辰也看着手机解开锁屏之后的隐藏桌面,壁纸是一个亚麻色短发的女孩,头发只到耳边,平齐,猜得出脖颈以上的部分是被像男生一样修剪过的。   东野未海。   这张照片是他在整理学生档案的时候看到的,是入学时期的照片。   失去了明艳的红色,少女亚麻的色泽更加柔和也更加冷漠,也更加接近现在这个他熟悉的她。   没有乖张,没有叛逆,没有刻意伪装出来的热烈,这样的东野未海似乎只剩下了冰冷却温柔,任性却敏锐的奇怪个性。   她的,真实的,个性。   冰室辰也靠在桌子上,想起最近新出的传言。   「只要把喜欢的人的照片拍下来,做手机壁纸,并且一个月不被别人发现的话,就会梦想成真,和那个她/他在一起。」   这种事,他一般是不会掺和的,但是现在,冰室辰也有点相信了。   因为喜欢啊,就算再怎么荒谬的事,只要有关于那个人那么一切都不会怀疑。   真是傻瓜般的心理,但现在冰室辰也却傻得毫无违和感。   因为喜欢啊。   「已经不能只说是有好感了吧?」   冰室辰也苦笑,苦笑他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是喜欢啊。」   ☆、K . 拜托   终于有一天——   #   演员选好后,班里就开始讨论排练的具体时间和地点。东野未海坐在位子上,耐心的听着演员们需要修改台词的要求,一句句试着可以代替的词汇。   “啊啦啦,东野你果然人很好呢~”   “就是啊,不过以前东野都只跟水原搭话,和我们不怎么熟呢。”   “东野的好感度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刷啊!呐呐,一起出去玩吧!”   “东野,你喜不喜欢冰室君?他真的好帅啊!”   东野未海原本只是有一点点不适应的尴尬的脸庞瞬间僵住了,她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女孩把这种事情说出口。   这不应该是秘密吗?   只属于自己的秘密。   “是啊是啊,冰室君真是太帅了,说的我好想去告白!”   那就去啊,反正他一定会拒绝。   “那种男人一看就好轻浮,还不如喜欢隔壁的刘君呢,那么高那么帅。”   冰室辰也才不轻浮。   “冰室君才帅!”   “刘君帅!”   现在的女孩子都这样吗?怎么水原绘里和她都不是这样?   东野未海有些惊愕。   “你们这些女生就知道帅啊帅的,有没有点内涵!”   “看看,有内涵的女孩子哪个像你们这样?”   “你们才是吧?每天小林啊,长泽啊,水原啊,东野啊,有没有点素质!”   关她什么事?   东野未海突然出口,“冰室君的话,帅是很帅,但不感觉在一起的话会很没安全感吗?毕竟他长的那么好。”   “是吧?都说了那家伙不行啦,虽然性格挺好的,但是总感觉有距离。”   “呐呐,东野你在避重就轻哦,喜欢就是喜欢,承认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东野未海转移了一下视线,发现说话的是她旁边的那个女孩,有些意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喜欢啊……”东野未海偏偏头,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来,“大概是喜欢的吧。”   #   「东野,你和篮球队的关系那么好,知道他们都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吗?」   「拜托你去旁敲侧击一下嘛,特别是刘君,冰室君和紫原君的。」   「学弟是学弟,但是不感觉紫原君性格超级可爱吗?我稍稍有点动心。」   「拜托啦,东野。」   东野未海走在去篮球馆的路上,想起班里的女生们交给她的任务不禁有些羞赧的红了脸。   今天篮球队已经回校上课,据说是已经得到了全国大赛的门票,会在过段时间常驻东京,以便参加比赛。   因为昨晚连夜修改剧本,几乎一夜没睡的东野未海一来学校就请了假去医务室休息,原本应该早就能沟通的冰室辰也她待会儿才能见到。   来找冰室辰也,这是她的目的之一,更重要的是去给刘伟送招待券,还有荒木雅子。   招待券是文学社特制的,只有拿到这种招待券的人才能参加由文学社领头的一系列文化社团的有奖竞答和其他游戏。   因为是特制,所以数量并不大。文学社三十多个人一人五张,再加上分到班里的一班二十张,总共也就六百张。   阳泉高校三个年级,一个年级七个班,一个班的人数均下来也就五十个左右。文学社的招待券最多只能覆盖百分之六十左右,根本不算太多。   再加上历年来这个活动普遍都做的不错,又很多人都希望能拉上朋友一起去,导致招待券有些供不应求。   刘伟去年也是从东野未海这里拿的招待券,他们两个人整整玩了一个上午,停下来的原因是下午有表演。   于是刘伟早早就跟她预定了一张招待券,然而东野未海近几天都是独自一人回家,和刘伟并没有什么遇到的机会。   所以,东野未海就决定要来篮球馆一趟,不管是为了谁。   无论是刘伟,还是冰室辰也。   #   “雅子小姐。”东野未海冲荒木雅子微微颔首。   荒木雅子其实比她们大不了几岁,也不是正规的体育老师,只是被专门请过来做教练。她不是篮球部部员,又不能跟着叫“教练”,只好折中一下,称呼她为“小姐”。   至于是“雅子小姐”而不是“荒木小姐”,这就是东野未海的恶趣味了。   “东野,离冰室远一点吧。”荒木雅子看着她,似乎是明白了她的不解,“你会害了他的。”   “你这么确定我会害了他?”东野未海现在很想笑。   “我确定。”   东野未海真的笑了,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笑。   “替我带给刘伟吧,另一张是你的,雅子小姐。”   在荒木雅子看不见的视觉死角,有一片衣角飘过,像是阳泉的球服。   东野未海就站在荒木雅子面前,把过程看的清清楚楚。   #   「在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一片美丽的海洋。」   「海里住着各式各样的生物,它还拥有一种传说中的奇特而美好的生物——美人鱼。」   「美人鱼的国王和王后一共育有七个女儿,个个光芒耀眼,小女儿的美丽更是无与伦比。」   「美人鱼小公主拥有一张比她的姐姐更为美丽的面庞,和一副能唱出海洋里最美妙歌曲的嗓子。」   「美人鱼公主们从小被国王和王后拘在家里,不让出门,更不让她们把头伸出海面。」   「只有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她们才被允许看看海面以上的世界。」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小公主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都要听已经看过的姐姐们将外面的世界有多美。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终于有一天——」   东野未海的声音微沙,而且很低,但是意外的适合读这些东西,让人很有画面感。   东野未海刻意压低自己的声线,就是为了创造出效果,让那群还在玩闹的同学都投入到排练中来。   她很成功。   “呐,刚才东野真是帅爆了!比冰室君还帅!”   “就是啊,气氛一下子就被挑起来了呢。超厉害!”   听着这样的赞美,东野未海抽出被冰室辰也握在手里的水,没说话,难得豪放的咕咚咕咚。   “很累吗?”冰室辰也接过瞬间就只剩了一半的水瓶,询问。   “还好吧,就是有点憋。”   “那,我再去买几瓶备用?”冰室辰也摇晃着手中的水瓶,却直视着东野未海的眼。   “嗯,去吧。”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刚和东野未海说完的冰室辰也瞬间就被负责后勤工作的几个女孩包围在了中间,他有点意外。   “别小看你自己的魅力啊,冰室君。”   冰室辰也回头,看到东野未海推了推她的镜框,仿佛那句话不是出自她口一般。   “让一下,拜托。”   冰室辰也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礼貌的说。   ☆、L . 排练   ——今天为什么没有月亮?   ——因为月亮在我的心里。   #   “你真漂亮,就像我喜欢的那个人一样。”   “她啊,救了我一命。”   “被海啸卷起,等我醒来,就看到了她。那么美,就像圣经里的天使一样。”   「他到底知不知道是她救了他?」   「他用这样温柔的双眼看着的,是谁?」   「她好想,好想告诉他是她救了他!」   「可是——她的声音,被巫婆拿去了。」   冰室辰也站在舞台上,手里捧着一本台词,跟小林永子的美人鱼对戏。   到底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就在冰室辰也买水的期间,饰演王子的木下美纪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摔伤了腿,已经被送往医务室。   在场的少女们都没有那个勇气上台去试试,最后只好把冰室辰也推出来,暂时顶替一下木下美纪。   冰室辰也再无奈,也只能接受这个编排。   反正因为第一次排练,冰室辰也并没有进行录像,他今天就和后勤一样,没什么太多的事情要做。   更重要的是,美人鱼因为失去了声音不能说话,所以她在岸上的台词都被改成了旁白,也就理所应当的由东野未海来完成。   冰室辰也看着东野未海瘫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念着台词,原本应该情绪饱满的句子被她读出了新的高度——语气毫无起伏,让人莫名地想笑,又莫名的觉得似乎好像还不错。   果然很奇怪啊,他所喜欢的少女。   可是如果她没有这种「奇怪」,那么他大概也不会注意到她,更不要说喜欢她了。   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吧。   因为遇见,因为好奇,所以喜欢。   #   “呐呐,果然冰室你喜欢东野吧?”   排练中途休息的时候,原本坐在冰室辰也旁边的班长直接瘫在了靠背上,用靠背来支撑自己庞大的体重。   男生们都坐在一起,女生们也围坐成圈。   看到冰室辰也低着头看着他自己并不熟悉的台词,只为了不要出现和上半场一样略微手足无措的情况。   真是好认真啊。   班长不禁有些不能理解冰室辰也的做法,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爬起来就把声音放低,询问。   “啊?大概吧。”结果冰室辰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明明回答了,却更像是随口应了的样子。   期待着冰室辰也的八卦的班长少年,犹如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又瘫软了下去。   “诶诶诶——你们在讨论女孩子吗?加我一个,加我一个!”   “去去去,我和冰室怎么可能讲这种肤浅的东西。”班长少年不耐烦的摆摆手。   “冰室你长得好还真是吃香啊,不过有女孩子说你这样会没法给她们安全感的,因为太好看了。”说话的是冰室辰也的前桌。   “哦,是吗?”冰室辰也面不改色的又翻过一页,似乎完全不介意这种事。   他是挺不介意的,只要——   “是东野说的哦,就算这样你也不关心吗?”   听到了某个名字而抬起头来的冰室辰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前桌的那张欠扁的脸。   果然——好欠扁。   冰室辰也本人是相当无所谓女生们的评价的,除了东野未海。   “诶——?”班长想被打了鸡血一样的快速坐起来,面向冰室辰也,“你刚才不是在敷衍我?你真的喜欢东野?”   “……我从来没有敷衍过任何一个人。”冰室辰也终于看不下去了,合住台词,看着已经站到他面前的班长。   你想多了。   冰室辰也唯一露出来的那只眼里,无疑满溢着这句话。   “呐呐,明明条件什么的都是水原更好吧?为什么喜欢东野?再说小林和长泽也跟你告过白了吧?真是人生赢家啊。”男生用着一种奇妙的嫉妒眼神看着冰室辰也。   “我就是喜欢啊,你不感觉,比起什么漂亮善良的小林、长泽、水原,东野的神秘感更深吗?”冰室辰也扬起了一个透明般的微笑,仿佛一碰就会消失在空气里。   “越神秘,就越惹人探究,了解越深,就越放不下?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喜欢她,冰室辰也,喜欢东野未海。”   #   “男生那边好像在看咱们耶,真好玩。”   “又是在比较胸/部的大小吧,要不要这么猥琐?”   “他们还能干点什么好的吗?”   “快看快看,都围到冰室君身边了诶!好像知道他们再说什么啊。”   “真是的,不要把冰室君扯到那种事情里啊,冰室君那么完美。”   “冰室他不是完美的吧?”东野未海坐在最外围,一页又一页翻着她自己的台词本,看似漫不经心地插话道,“成绩好运动好虽然是真的,不过说是「完美」,也太小看这个词了吧。”   “要说完美的话,我认识一个远要比他可怕的多的人物呢。除了是个学弟以外,无可挑剔。”东野未海似乎是想起了那个蔷薇发色的少年,脸上绽放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微妙笑容,“啊,顶多,不是特别高?相对于冰室来说。”   “等一下,东野你毕业于帝光是不是?”刚才只是一直微笑着观望的小林永子突然神色沉了下来,“赤司,赤司征十郎?”   “小林你也是?”东野未海面上不显,但心里有些意外,和不安。   有关于她的过去啊,可是原本这群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事情。   “是啊,帝光中学,三年A组毕业。”小林永子又笑了,冲着东野未海,“赤司学弟可是个,真真正正完美的人呢,从未败北过。”   “啊,的确,我都想象不到他输的样子。”东野未海熟练的避过了小林永子的话,避重就轻的回答了她后面的问题。   “东野桑你好像不太喜欢说国中时候的事呢,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原因吗?”小林永子微笑着,不着痕迹的给东野未海下套。   “啊,这个啊。”东野未海听了这句话反而轻松了,原本紧绷的神经也被放松下来,“我是抛下过去的一切才来到这里的呢,简单来说,这就是我的觉悟。”   「我啊,对过去的自己很不满意,想要获得新生呢。」   「那你去吧,反正你最后都会回到这边来,这是宿命。」   「那可不一定啊……」   那可是,她所获得的,来之不易的,自由啊。   “听起来很不错呢,东野,我有点动心了。”   “是吗。”东野未海也开始微笑,隐在刘海下的阴影中。   #   “今天为什么没有月亮,殿下?”   “因为月亮在我的心里。”   冰室辰也所替演的王子像模像样,一举一动都带着浓重的西方贵族的气息。   他和饰演公主的长泽杏两个人站在舞台边上,看着并不存在的夜空,读着她写的词。   冰室辰也的语气温柔而深情,声音低沉好听,让在场的每个少女都有点小鹿乱撞。   她们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站在舞台前的角落里,写出这样缠绵而煽情的句子的东野未海,没有注意到她僵硬的动作。   「让你拥有这样的温柔语调,这样温柔的目光。你眼里看着的,心里想着的,究竟是谁?」   「是她么?」   东野未海狼狈的躲过冰室辰也的视线,继续那种诡异的,没有起伏的念白。   「不是我。」   ☆、M . 陪伴   我在啊,一直都在。   #   她在期待什么?   在期待,冰室辰也么?   木下美纪的腿伤并没有多严重,只是修养了几天就又加入了排练当中。   据木下美纪本人说,她当时只是一时没有站稳,滑了一下,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虽然他们都半信半疑,但也只能接受这个解释。   木下美纪的存在太重要了,没了她,这次的演出就没有办法演了,毕竟总不能缺少男主角吧?   只有东野未海一个人陷入了诡异的纠结中。   想看到他,又不能看到他。   冰室辰也在排练中的表现让同学们情绪高涨了一阵,又很快淡去。   只有东野未海,在不安和期待中惶惶度日。   「呐,东野,你喜欢冰室辰也对吧?」   「我是说真的,爱情的那类喜欢。」   「呐,离他远一点吧。」   「你会毁了他的,大小姐。」   她会毁了他。   多么熟悉的论调,荒木雅子也说过。   只是喜欢啊,她有什么错。   她既没有苦苦纠缠,也没有威逼利诱,她甚至连一句「喜欢」都没有说过。   明明她都决定要放弃了。   东野未海靠在椅背上,仰头,台词本盖在她的头上,触目所及之处都是黑暗,连空气都稀薄到让她难受。   这是东野未海最后能用来思考的空间了。如果不这样做,她的脑子里就会循环荒木雅子和小林永子的话,一遍又一遍,无法获得真正意义上的安静。   真是的,反而激起了她想反抗的心啊。   一如当年。   #   东野未海靠在篮球馆大门旁边的墙上,注视着底下球场上奔跑的身影。   五个人一组的球队,三对三加入了一个东野未海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人,很高,比冰室辰也高一点,比刘伟矮一点。   原本应该不是最显眼的那个,东野未海却只看得到他。   冰室辰也。   假动作,投篮,假动作,假动作……冰室辰也的身影让东野未海这个外行人都不禁赞叹他的耀眼。   不全是因为喜欢。   是因为,他真的很耀眼,特别是在球场上。   她是看不懂的,知道最多的也就是三分球和两分球的原因,连罚球规则都相当懵懂。   可是,打球时候的冰室辰也,眼神里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整个人真的就像太阳一样,发了光。   好漂亮。   冰室辰也身上全都是汗,运动让他的头发都被汗水浸的湿透,发尖还淌着水,滴在木质的地板上连声音都消失不见。   东野未海离冰室辰也很远,只能看到他低下头在和荒木雅子说话,被经理在头上盖了一条毛巾,他回头冲经理点头示意。   比赛已经告一段落,看来是荒木雅子的目的已经达到。东野未海没有想上前的想法,只是静静地,把自己缩在墙壁带来的阴影里。   紫原敦也来训练了?东野未海突然想起来那个紫色头发的高大学弟刚才也在场上,虽然一直没有出禁区,但是真的没有一只球可以突破他进到篮筐里。   「路痴,不喜欢动脑子,喜欢吃零食,最重要的是,很听话。」   蔷薇发色的男孩子带着一张稚气的脸站在她面前,是——三年前。   那时她回答了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这样吧。   「只要听话不就够了吗,对于你我来说。」   是啊,只要听话就够了,而且是,只听你的话。   东野未海突然回过神来,站在球场边的冰室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朝他看过来,带着一个微笑。   #   东野未海来篮球馆也是有目的的。   她的目的就是把冰室辰也叫到办公室去,一起接受老师的谈话,内容应该是关于学院祭的表演。   啊,顺便把他叫去排练。   虽然他的用处并不大。   不过聊胜于无。   既然冰室辰也已经看到她了,那东野未海也就没有了躲藏的心思,她走出那片巨大的阴影,面前却笼罩上了一片更大的阴影。   ——是紫原敦。   “海妞——你来找室仔吗——”紫原敦高达两米的身高完完全全遮住了篮球馆内的灯光,“我饿了,有零食吗?室仔不让我吃。”   紫原敦特有的拖长式的孩子语调。东野未海的眼眸因为一下子从光明退到了黑暗有些不太适应,在眼镜底下只留了一条缝。   “紫原君为什么觉得我是来找冰室君的?还有,很抱歉,我这里只有一点饼干了。”东野未海礼貌的后退一步,视野瞬间开阔了不少。   “嗯——”这个紫发的大男孩似乎思索了很久,才给出一个很是模糊的答案,“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啊,你们不是一个班吗?”   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他们是谁?他们是又是怎么说的?   东野未海忍住了诘问紫原敦的冲动,侧身准备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抽出一包未拆封的饼干来,“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但是——”   “没有但是了,敦。”冰室辰也不知道何时走到了他们身边,身上还是那套球服,不过身上的汗水已经开始凝结,“虽然很抱歉,但是你不能吃了。”   冰室辰也按下东野未海正准备往出拿饼干的手,然后冲着已经满脸不高兴的巨婴说,“这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赤司君说的。”   “赤仔才不会这样说!”   是啊,赤司征十郎不会。   赤司那家伙只会说,他不能吃了,这是命令。   解释什么的,那种中二病根本不屑。   然后他就会乖乖听话。   “那还是别让赤司君生气了吧,紫原君。”东野未海抽出了被冰室辰也握住手腕的手,把饼干塞了回去。   “诶?海妞也这么说……”已经泄气的紫原敦看上去倒有一种意外的可爱,而且与他的形象毫不冲突。   “啊,抱歉,东野。”冰室辰也这才反应过来。   “不,没关系。”   是你的话,没关系。   #   「美人鱼飞快的跑着,全然不顾从脚底蔓延上来的极其尖锐的疼痛,她的心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所爱的王子。」   「王子就站在城堡大厅的露台上,望着月亮,脸上是温柔的笑。」   「美人鱼张了张口,想说话,却悲哀地想起她的声音。」   “你怎么了?来找我的吗?”   「她想回答,却张不开口,只是笑。」   “我在啊,一直都在,别担心。”   「是吗?她心里突然涌现了一种奇妙的不安。」   “今天我见到我的婚约者了,我认识她。”   “她救了我。”   “我爱她,她也爱我,我们就要结婚了。”   “祝福我们吧,她会很高兴的。”   「美人鱼流泪了,她分不清这到底是因为她的爱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   「他在啊,一直都在。」   「只是,从来都不属于她。」   ☆、N . 烟火   我说,我喜欢你啊,冰室辰也。   #   夏日祭。   在学院祭还在紧张准备中的时候,人们的心却已经飞跃起来。   夏日祭这种东西,简直犯规啊。   祭典只在晚上开放,地点在秋田市区,离阳泉高校有点远,但还算是能接受的距离。   东野未海的家就位于这次祭典的边缘,原本她准备像去年一样就在家里看一晚上DVD,但却被刘家妈妈告诉晚上去她家吃饭,然后和刘伟一起去夏日祭。   最重要的是,邻居妈妈笑眯眯地说,不用自带和服了,她已经准备好了。   东野未海一脸茫然,她已经忘了夏日祭还要穿和服这种东西,虽然她很习惯,但不代表她喜欢。   就像她过去十多年的人生一样,只是习惯,不是喜欢。   当时站在一旁的刘伟接到她求助的眼神后,耸耸肩,表示他也爱莫能助,然后冲她来了一个嘴型。   东野未海并不是那种懂唇语的人,但是她看懂了。   刘伟说的是——   冰室辰也。   喜欢一个人,就会对他所有的一切都突然敏感起来,哪怕是你之前完全不了解的事物。   这就是所谓的,喜欢。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东野未海用她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一切,跑到刘家蹭饭,顺便换衣服。   刘家爸爸常年不在秋田,东野未海也只是在母亲还健在的时候和刘家爸爸见过几次。   似乎工作已经完全在秋田稳定下来,刘家爸爸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刘家的餐桌上,这时东野未海的存在就稍微有点尴尬了。   不是亲人,也不是朋友,顶多和刘伟有点关系,和家里的男主人不是很熟,用单纯的「邻居」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就是这样的邻居家的少女,却被自家老婆、妈妈,带到卧室里进行换装游戏,还是真人版。   啊啊,好尴尬。   居然因为刘伟的一句「冰室辰也」就失去了所有反抗。   #   黑色为底的女款和服,和她以前穿过的那种只为了华丽和庄重的和服不同,不繁琐,很自由。   东野未海身上的和服是非常大气的款式,本来应该和她沉默寡言的个性完全不合才是,但是她一穿上和服,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优雅,贵气,冷漠而,悲哀。   沉重不堪。   刘伟光是看着,就觉得很难受。   他突然有些后悔,到底该不该继续撮合东野未海和冰室辰也。   东野未海身上的秘密之深,是连他都看不到的,所以才会在一开始警告冰室辰也。   到后来,刘伟却忘了这个初衷,只觉得「互相喜欢的人就该在一起」。   却忘了,东野未海身上背负着的,她自己的命运,并不一定由她。   刘伟忍不住叹息,看到身边的东野未海看了他一眼,眸里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复杂并,无法形容。   就像已经把他看透一样,直白,让人很不舒服。   “怎么了阿鲁?”刘伟被看地发毛。   “刘伟,你到底想带我去哪里……”东野未海指着前方,灯光越来越少,眼前的地方也越来越黑暗,明显和祭典不是一个方向。   “诶诶诶——抱歉阿鲁,咱们返回去吧,已经路过了。”刘伟挠挠头,看起来真的是相当抱歉,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算了吧,告诉我要去哪里,我来领路。”东野未海摆摆手,语调依旧没有起伏,话尾的音有点上挑。   ……他真的,在做对的事吗?   #   东野未海明显比刘伟靠谱得多,不一会儿就到了篮球部约定的地方,虽然她并不能理解为什么来夏日祭篮球部也要一起,但还是欣然接受。   离IH的最终战已经差不多了,冠亚季军已经确定会阳泉,桐皇和洛山之间诞生了。   桐皇淘汰了海常,阳泉淘汰了秀德,才能开始与王者洛山的战争。上周冰室辰也被紧急叫走,就是为了对抗秀德的投篮,或者说,绿间真太郎的投篮。   自从桐皇淘汰了诚凛,IH就成了奇迹的时代们互相厮杀的舞台。紫原敦对绿间真太郎,青峰大辉对黄濑凉太,然后赢的人再进行半决赛,最后分别与赤司征十郎一战。   IH已经成为了奇迹的时代的游戏,甚至是玩具。   这样的态度真让人恶心,哪怕那个人是紫原敦,是赤司征十郎也一样。   她虽然不懂篮球,但是胜负还是懂的,或许可能比赤司征十郎还懂?她不知道。   但这一切的一切的猜想和揣测,都因为那个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而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冰室辰也。   冰室辰也没穿和服,但也没穿制服,只是很简单的穿了一身私服,和他平常给人感觉完全不像的私服。   东野未海原本以为他的私服也会是一贯的运动款式,结果是非常平常的装束。   黑色长裤,同色的短袖,款式不算很宽松,和其他人简单的运动服完全不同。一眼看过去一点也不亮眼,但一旦看进去就会拔不开视线。   真的,很漂亮,特别是他脖子上挂着的指环项链。   那条项链从冰室辰也一来到阳泉就在他的脖子上了,除了打篮球以外没离开过他的身上,一看就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堪比篮球的重要。   “东野?”冰室辰也看着落在最后的东野未海,忍不住出口。   “抱歉,走吧。”东野未海从思绪中抽出身来。   遇到他就开始身不由己。   东野未海看着前面少年的背影。   神色淡漠。   #   夏日祭不愧是夏日祭,人群攒动,从他们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人群的头尾,密度之大让人叹为观止。   人潮拥挤——   东野未海看着走在她斜前方的冰室辰也,又看看已经看不到人影的其他人,“冰室……”   “怎么了?”冰室辰也回过头来,询问道。   “我说,冰室,他们什么时候走丢的?”   “……我也才发现。”冰室辰也沉默了一会儿,说。   “那就剩下我们了?”   “东野,可能是我们走丢了。”冰室辰也诚实的说出了东野未海最不愿相信却无法不承认是最有可能的原因。   “冰室,烟火大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去找一个视野好的地方吧。”东野未海生硬的转移话题,她对于路痴这件事抱有极大的恶意。   她的确不是路痴。   从来都不是。   ——又是樱花树。   没有樱花的樱花树。   东野未海站在冰室辰也身边,看着这棵樱花树,绿色的,在黑暗中看不清晰。   风吹过,吹过冰室辰也的碎发,扬开了平时掩盖着眼的刘海。   烟火大会开始了。   各色的烟火在冰室辰也脸上闪过,把他的脸映成不同的色彩,看起来有趣,又让人心动。   东野未海把视线从冰室辰也的脸上移开,望向了更远的天际,一轮明月正照耀着大地。   东野未海有些意动——   “冰室,今夜的月光可真美啊。”   嘭地刚好烟火在上空炸开,冰室辰也似乎是听到了一点声音,回头,“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东野未海看着冰室辰也,突然扯出一个大大的,不属于她的笑容。   “我说,我喜欢你啊,冰室辰也。”   ☆、O . 金鱼   这句话难道不应该由我先来说吗?   东野,未海。   #   今夜是盛大的夏日祭,有漫天的美丽烟火。   像东野未海一样的美丽。   这种美丽不是源于外表,而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烟火的美,是瞬间的绚烂,永恒的记忆。而东野未海的美,是她令人永远捉摸不透的性情。   东野未海已经渐渐变得像一个人了,因为他。   这个认知让冰室辰也前所未有的愉悦,能改变一个人,特别是自己的喜欢的人,这种快乐,是他人所体会不到的。   简单来说,东野未海焦躁了。   她用她仅仅经过一段时间训练的步伐走在他身后,距离近到冰室辰也一转头就能看到,但偏偏又不能戳穿这拙劣的谎言。   ——谁让他冰室辰也喜欢。   冰室辰也喜欢东野未海。   有点像一见钟情。   又有点日久生情的意思。   很……「奇怪」。   「奇怪」的女孩,「奇怪」的好奇,「奇怪」的在意以及「奇怪」的喜欢。   就像原本不打算参加球队里的集体活动的他突然决定要参加一样。   起始于东野未海,终结于东野未海。   一切就是这样的,「奇怪」。   「呐,冰室你真的不去阿鲁?」   「啊,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啊蠢小子阿鲁!」   「我妈妈今年准备了女式和服,接下来就不用我说了吧阿鲁。」   ……「我会去。」   遇到她之前的整个世界,如果没有Alex,没有火神大我,没有篮球,那也顶多会使他的生命缺少一种色彩,虽然那色彩代表着鲜活,但也不过是一条色彩罢了。   直到东野未海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原本的信念忽然倒塌,开始被她一点点侵蚀了思想。   然而,事实确实,东野未海已经很久没有单独来找过冰室辰也,冰室辰也有些虽然不意外但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他想见她。   就现在。   非常想。   #   然后冰室辰也就看到东野未海了。   她穿着黑色的和服,上面零星缀着漂亮的金色小点,似乎主题是星空。   东野未海只是站在那里,依旧面无表情,戴着他所熟悉的黑框眼镜,但似乎——   有什么事情不同了。   冰室辰也有些说不上来,但是他的感觉向来直白而尖锐。   这不像是东野未海,最起码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   但是,这样的东野未海似乎比他所了解的那个,更贴近原本的,真实的东野未海。   虽然这样的认知让冰室辰也有些不快,但他还是承认了事实。   喜欢自欺欺人的是东野未海,不是他。   “东野。”冰室辰也突然叫到。   “嗯?”东野未海推了推眼镜,有些不明所以他为什么要陪她走在最后。   “很漂亮。”冰室辰也真心实意的夸赞眼前的女孩,依旧是那张帅气非凡的脸庞,露出来的那只眼里是满溢的温柔。   “啊,谢谢。”东野未海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回过神来的时候,低下头低低的应,被披散的长发遮住了微红的耳廓。   这是他的少女啊,只属于他的。   亚麻的发色,头发从半长不短长到了如今可以轻松扎起来的程度,碧绿的杏眼,不常笑,但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好看。   身材娇小,小小的脑袋如果靠过来正好到他的肩膀,不胖不瘦,很匀称。   最主要的是,是他喜欢的类型。   或者说,是他喜欢的人。   冰室辰也的唇边泄露了一抹浅笑,很浅很浅,如果不是很了解他的人绝对是看不出来的。   他的心里突然绽放了美丽的笑容,隐秘而美好。   #   “东野……”冰室辰也站在靠墙的地方,看着东野未海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捞金鱼的小摊。   “冰室?怎么了?”东野未海手上提着刚才在射击气球的地方得来的奖品,回头看他。   “想要吗?”冰室辰也叹了一口气,走到捞金鱼的小摊前,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东野未海亮晶晶的眼眸。   摊子上的老伯笑眯眯的,一看就是很会做生意的那种人,他递给冰室辰也一支网,说话的声音只有两个人能听得到,“给女朋友捞的?”   冰室辰也的动作顿了一下,失了捕捉金鱼的先机,破碎的网被他扔在一边,然后冰室辰也又接过一支网,淡淡的说,“她现在还不是。”   “那迟早会是喽。”   或许吧。   冰室辰也想,也或许她们会就此错过也不一定。   他含糊的应声,动作麻利的用一支网捞起两条金鱼。   冰室辰也回头看穿着和服半蹲在他侧面的少女,长发似乎有点碍她的事,随手被她别在了耳后,露出小巧的耳朵。   “东野,三条够吗?”冰室辰也冲她摇了摇手中的战利品,询问。   “够了够了!谢谢!”东野未海的心情从没像现在这样激动过,也不能说是激动,就是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不只是为了金鱼,更因为为她去捞金鱼的是他,是冰室辰也。   东野未海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语调。   有必要这么高兴吗,不就是几条金鱼?   冰室辰也看着身边的少女目光不时扫过他的手心,那里攥着刚才他捞到的三条金鱼。   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很鲜艳很漂亮。   可不可能就和待会儿的烟火一样?   冰室辰也突然有些期待了起来。   #   东野未海把冰室辰也带到了一个风景很漂亮的地方,有一株比学校后山樱花林里的所有樱花树都要更巨大,也更美丽的樱花树。   冰室辰也站在树冠下,仰头闭眼享受阴影落在他的眼皮上,然后就听到了遥远的空中传来的声响。   ——嘭!   烟火在半空中绽放着。   姹紫嫣红,就像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好美。   冰室辰也睁开双眼,微风把他的刘海吹到一边,露出他平时隐在阴影底下的眼眸。   他感觉到东野未海无声的接近,踏着柔软的草地和掉落的树枝,咔嚓咔嚓的向他走来。   冰室辰也突然有点紧张,他没法回头看一眼少女现在的模样。   是羞涩?还是决然?   是微笑?还是冷淡?   他不知道。   他想知道。   身后的那个有些亚麻色长发的少女,低着头,是在以怎样的心情朝他走来。   是否,是他所期待的那样?   「只有今晚阿鲁,我才没有时间给你们另找地方干这种事阿鲁。」   「如果不能成功的话,也就代表你们只能到这儿了阿鲁。」   「有些机会,只有一次,冰室辰也。」   「有些女孩,也只会把握这一次,例如,」   「东野未海。」   冰室辰也还记得刘伟的语调,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郑重其事。   一点一点,就刻在他的心里。   然后,他听到,东野未海几不可闻的声音,那声音被突如其来的烟火掩在下面。   ——“冰室,今夜的月光……。”   “你说什么?我刚才没听清。”   冰室辰也回头,看着两人之间缩短的距离。   他所喜爱的少女,就那样简单的吐出了让他不能更喜爱的话。   ——“我说,我喜欢你啊,冰室辰也。”   他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   于是冰室辰也走近几步,看到东野未海僵住了想要退后的脚步。   他笑了,一种真正的,浮在他脸上的笑容。   “这句话难道不应该由我先来说吗?东野,未海。”   “哈?”   东野未海愣在了那里,他欺上前去,低下头,呼吸打在少女的耳廓上。   “呐,我喜欢你,未海。”   “我们在一起吧。”   ☆、P . 洛山   ——赤司征十郎,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多谢夸奖。   #   冰室辰也和东野未海在一起了。   这是整个阳泉都知道了的事实。   他们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掩饰什么,很随意的一点一点改变着周围人对他们的看法。   这两个人之间的相处很平淡,但让人看着就很温暖。   跟在一起多年的老夫妻一样,只是双手交握,十指纠缠,就温柔的像拥有了整个世界。   他们不会每时每刻都站在一起,连吃饭都还是各吃各的,但是偶尔的并肩而行,冰室辰也伸手护住他身后的东野未海,东野未海沉默着戳他后背,将纸条递过……   没有人会怀疑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终于说出口的爱恋。   毕竟从「东野」「冰室」,到「辰也」「未海」的差距,太明显了。   明显到,连一贯粗神经的紫原敦都看了出来。   “诶?室仔和海妞在一起了吗?”紫原敦歪歪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也像是什么都没有想起。   那是在东野未海时隔近一个月后第一次坐在篮球馆里参加聚餐,用的身份却早已从“刘伟的青梅竹马”转变到了“冰室辰也的女朋友”。   于是身边理所应当的坐着冰室辰也。   冰室辰也习以为常的接过东野未海手里的第二份便当,抬头发现自己已经受到了紫发巨婴的敌视。   紫原敦对「恋人」的概念并不深,甚至要比「食物」差远了。   所以在冰室辰也牵着东野未海的手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他只是在担心东野未海所做的便当的问题。   在东野未海表示了她会继续为紫原敦带食物的时候,紫原敦像一只大型犬,冲她摇了摇蓬松的大尾巴,又转回身去了。   孩子气的少年。   东野未海的脸上出现了奇异的神情,神色像是哭笑不得,但又没有摆出这样的一副表情来。   冰室辰也只是看了看,把自己便当里的配菜夹到紫原敦那里,扭回头来示意东野未海记得细嚼慢咽。   温柔的,一如往昔。   刘伟就坐在紫原敦的旁边,眼神复杂,在东野未海和冰室辰也之间不断游移,让他们有点莫名其妙。   「他到底在看些什么啊?」   两人的内心想法在此刻得到了完全的同步。   “东野,你告诉他了?”   荒木雅子突然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立在冰室身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东野未海。   “现在还没有,不过迟早会的。”东野未海连头都没抬,就回答了这个其他人看来相当奇怪的问题。   「离东野未海远点,她远没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冰室辰也享用完了他的午饭,突然想起了这句话,这句不止一个人跟他说过的话。   就像魔咒一样,盘旋绕着的心,他听不到自己想说的话。   或者说,他真正应该听得到的话。   他的女朋友,他的恋人,究竟身上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迟早」,又是什么时候?   那时候的冰室辰也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   京都,洛山。   蔷薇发色的少年站在球场上,抬手,手里的篮球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空心入筐。   “小征,已经够多了。”实渕玲央手里拿着毛巾,想要往赤司征十郎的头上盖去。   “再等一下。”赤司征十郎从身边的篮球架上又取下一个篮球,重复着投篮的动作。屈膝,起跳,投篮,一气呵成。   “小征,你在等人?”实渕玲央似乎想到了什么。   “嗯,怎么了?”赤司征十郎毫不在意的继续投篮,间歇时回答了实渕玲央。   “女孩子?”   “是大小姐。”赤司征十郎拿过实渕玲央手里的毛巾搭在头上,露出一个纯粹的享受的笑容。   和平时想象,又完全不同的笑容。   「赤司,我今天回京都,来接我?」   「嗯,不回家,你好歹对自己也有些信心啊。」   「别开这么低劣的玩笑,赤司征十郎。」   「或许你是对的,虽然我从来没见你错过。」   「就当我是自欺欺人吧,不要管我。」   「回见,Sei。」   那个女孩和过去不同了,赤司征十郎只是听到声音就可以确定这一点。   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不同,总之就是感觉不一样。   就像刻板的机械和人类之间的差距一样,模糊,又清晰。   想知道是谁改变了她。   改变了,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女孩。   他的,大小姐。   赤司冲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制服,浑身上下都一丝不苟的精致着。碎发微湿,粘在脸颊两侧,稍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表情。   他唤道,“玲央?”   实渕玲央从另一侧的隔间里走出来,也已经换上了洛山的制服,“什么事?”   “今天我就在外面吃饭了,你们自己解决晚饭,晚上加训到九点再走。”赤司征十郎抬起手扯了扯领结,秀气的锁骨露出来,他偏过头,语气是命令。   “和大小姐?”他颔首,实渕玲央了然的笑。   “我稍微有点好奇,大小姐……”   “不用好奇,你们会认识的。”赤司征十郎打断了实渕玲央的话,他看了一眼时间,“她叫伊势凉,迟早会来洛山的。”   “我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不是吗?”   是——你的一切都是对的。   我的,Akashi Sama (赤司大人)。   实渕玲央微微俯身,被微长的发掩饰了微妙的笑容。   #   京都,洛山。   东野未海站在洛山的大门前,突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畏惧情绪。   亚麻色的发已经长长的少女摇头自嘲的笑,脸上已经失去了平时面无表情的神色,变成了一个不是她的她。   呵,什么时候,她也学会了软弱?   大概,是遇见冰室辰也吧。   东野未海轻笑,用手把头发往耳后捋了捋,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温柔至极。   蔷薇色碎发的少年逆着光朝她走来,温暖的夕阳照在他身上,让东野未海一时间看不清他的模样。   赤司征十郎走到东野未海面前,在距离她一个半步子的地方停下来,对她笑,那是一个她很久都没看到过的笑容。   怀念。   蔷薇发色的少年屈身,行了一个西式的礼,抬起头来,“大小姐,欢迎回来。”   欢迎回到,他的世界。   伊势凉。   东野未海把手搭到赤司征十郎伸出来的手上,看着他直起身,才仿佛不经意的开口,“应该是我叨扰了才对,赤司君。”   “还有,我是东野未海,不是你的伊势凉,或者说,连伊势凉都不是你的。”   赤司征十郎僵了一下,声线清亮,就是没有被任何事情污染的那种亮。   他说,“不管是哪个,最后都是我的那个。”   “你是不会背叛我的,你说呢?”   东野未海笑了,这个人,果然是她认识的那个赤司征十郎。   “你真是个可怕的人呐,赤司征十郎。”   蔷薇色的少年无所畏惧的笑,看起来温柔又深情。   “多谢夸奖。”   ☆、Q . 舞台   我想对你坦白一些事情,关于你我。   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我不在乎。   #   东野未海站在角落里,靠着墙壁,手里拿着台词本,突然很庆幸作为旁白她并没有需要唱出来的部分。   虽然刚开始的几幕中,美人鱼有几段唱词,不过那段并不是由她来演唱,而是由饰演者本人来进行。   即使都只是几句的没有调子的唱白,也请允许她郑重其事的拒绝。   东野未海脸上已经开始升温,心脏也开始怦怦跳动不停。   一年多以来,这是她第一次重新回到这种舞台上,有点激动,但更多的,是紧张。   她还能不能站在这种地方夸夸其谈?她不知道。   她又不是赤司征十郎那个变态,简直就像是上天的礼物。东野未海的一切,都是由魔鬼般的训练得来的。   也不是说赤司征十郎不努力,只是对于东野未海来说,她对他的天赋更加深有感触,也更加忿忿不平。   「我听说你有恋人了?」   「不把我的存在告诉他真的好吗?」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想让他知道「伊势凉」的存在?」   「你根本,就没想着和他走远吧。」   「那真是太好了呢,反正不管怎么样,最后站在你身边的,一定会是我。」   「这是我的自信,也是我的自负。」   「承认吧,伊势凉。」   「无论是你,还是东野未海,都还是你。」   「都是我的东西。」   东野未海想起当时的僵持不下,竟然有些想笑。   是啊,她什么都不敢说,就像当年一样,没有改变。   无论是「伊势凉」还是「东野未海」,最后都不过是她这个个体罢了。   关于这些事,关于这些人,她从来都都赌不起。   东野未海抬起左手推了推眼镜,然后用右手撸起左臂上的袖子,时间离他们上场还有两个班的表演,时间不多了。   辰也。   东野未海这么想,也这么说出声。   “辰也。”   冰室辰也在门口调试摄像机,忙的不可开交,但还是抬起头来看着她。   东野未海的心里瞬间柔软成了一片海,她靠过去,离他很近很近。   “呐,辰也,表演结束后,我想跟你谈谈。”   “谈谈我们,我们之间到底差了多少。”   “我有点恐惧了,恐惧离开你。”   “拜托你,听我坦白。”   冰室辰也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直直地看着东野未海,目光坚定,“你到底隐瞒了我什么,我不在乎。”   “我只在乎,你属不属于我。”   东野未海笑了,“说不准你听了就不会这么说了,辰也,别说这么满。”   “这是我的自信。”   「这是我的自信,也是我的自负。」   冰室辰也,赤司征十郎。   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在她面前有了惊人的相似。   这种感觉,奇怪而,悲哀。   #   「被太阳照耀着的,温暖的海水拥抱着她,她却感觉到了刺骨的冰冷。」   「今天,她的王子就要结婚了。」   「新娘不是她。」   小林永子坐在舞台的角落,灯光打在她身上,她抚摸着被长裙包裹的腿,像是在怀念那条美丽的鱼尾。   舞台的另一侧灯光很亮,长泽杏和木下美纪双手交握,脸颊贴在一起,显得非常亲密。   她们开始拥抱,笑着,木下美纪轻吻了长泽杏的额头。   “我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只能和别国的公主勉强度日。”   “这就是天意啊,他让我们相遇。”   「这不是天意啊,是我让你们相遇。」   三位主角同时望着远方的天际,两个人甜蜜的笑着,余下的一个唇角的弧度属于苦涩。   “我爱你啊,是你救了我。”   “我也爱你,但是不是我救了你。”   长泽杏开始唱,没有确切调子的唱。   “我遇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冲到了沙滩上。”   “我遇到你的时候,看到了一头金发。”   “我遇到你的时候,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爱我。”   “对不起,我诚实的说,不是我救了你。”   木下美纪一脸惊愕,她唱,“那会是谁,救了我,却不告诉我。”   「是我啊,是我。」   不经意间,小林永子已经走到了离他们很近的地方,静静的看着。   「是我救了你啊,我亲爱的王子,我的殿下。」   “金发?那难道是你?”   木下美纪看到了小林永子,下意识的问。   小林永子安静的微笑,轻轻的点头。   “我感谢你,我的朋友。”木下美纪拉着长泽杏的手走到她身边,高声唱道,“陪我一起感谢这个让我们相遇的人吧,我的爱人。”   长泽杏也在笑,她行了一个宫廷的礼,小林永子惶恐不安的向后倒退。   “我感谢你,感谢你救了我的爱人。”   美人鱼摇摇头,不住的后退着,直到她站在舞台的正中央。   刚才的灯光暗下来了。   舞台上只剩下一束追光,照着美人鱼。   「她笑着,是说不出的悲伤。」   「她张张口,想说话,但是不能了。」   「她的声音,已经被拿走了,被那个巫婆,和那瓶她曾经以为会带给她幸福的药水。」   「可是为什么,她到现在,还不曾后悔?」   「是爱吧,如此悲伤的爱情。」   美人鱼的姐姐们来了,她们躺在地上,做出在海洋里的形态,头发已经变短,但是依旧美丽。   “我可怜的小妹妹啊,你怎么这样愚蠢?”   “我可怜的小妹妹啊,我们为了你,去巫婆那里祈求。”   “我可怜的小妹妹啊,为了你能回到海里,我们付出了我们的长发。”   “我可怜的小妹妹啊,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我可怜的小妹妹啊,把这柄从巫婆那里求来的匕首,明早之前插入你爱的那个人的心脏吧。”   “我可怜的小妹妹啊,请不要犹豫——”   “快回到我们的身边!快回到你温暖的海洋母亲中来!”   她们唱着,说着让人动摇的话。   美人鱼摇摇头,但还是接过了匕首。   大幕被拉上,再拉开的时候舞台中央已经放上了大床。   小林永子步伐缓慢,一步一顿,走近了大床。   她手里提着那把匕首,却在她走到床前的一刻掉落在她脚边。   小林永子蹲坐下来,头颅埋到手臂里,像是在哭泣。   她走到舞台前,张开双臂,准备迎接朝阳。   「对不起,我所爱的亲人们,我爱他,我不愿,我不能。」   噗通——   她倒下,身后是她所爱的人和他的妻子拥在一起微笑,幸福。   ——「终。」   #   她想见他。   东野未海想见冰室辰也。   她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一个人。   哪怕是作为「奇怪」也过了头。   这才是喜欢吧,甜蜜的,苦涩的,疯狂的,丧失理智的,喜欢。   东野未海一走下舞台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整场表演,她一直站在舞台旁边的用于报幕的小台子上,除了读旁白之外一动也不敢动,现在她几乎快要站不起来。   僵硬的身体拖着她下落,她在最后扶住了墙壁喘息。   东野未海急迫的环视四周——冰室辰也不在。   可能还在底下吧,她站起来,贴着墙壁走出后台。   东野未海在休息室里找了个座位坐下,想待会儿就到前面去找冰室辰也。   “那个,东野,冰室君被小林叫出去了诶,不要紧吗?”   ——一片空白。   ☆、R . 坦白   她统统学了一遍,小林永子的动作。   一个不落。   #   冰室辰也,小林永子。   这两个名字在东野未海的脑海里不断徘徊,她甚至不知道该去想些什么,就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小林永子叫过她「大小姐」,那是个知道她的过去的女人。   没错,女人。   东野未海支撑着已经接近脱力的身体,精神上已经接近奔溃。   不想让那个人从别的地方知道她的过去,一点也不想。   她想堂堂正正的,跟冰室辰也解释清楚,只要他问,她就会回答。   东野未海瘫坐在地上,短裙下的大腿皮肤直接接触到了冰凉的地板,白皙的肌肤上出现了片片的小疙瘩。   这简直就像是那出《海的女儿》不是吗?   冰室辰也是王子,她是公主,小林永子也还是她的美人鱼。   只不过这条美人鱼没有被巫婆夺取声音,她什么都可以说出口而已,不顾一切的说出口。   那么,接下来就要看冰室辰也是否会和那个王子一样,即使知道了是欺骗,但还是义无反顾的不放弃。   东野未海远没有那位公主的自信。   他们是互相喜欢,是在一起了。   但是,这不算是爱。或者说,还没到爱的程度。   她身上背负的事情太沉重了,如果是东野未海自己去讲,或许冰室辰也一点点接受最后还能不介意。   可是,现在,在他身边的不是她东野未海,而是另一个,喜欢着他的女孩。   谁都不知道她能做到哪种地步。   是将「东野未海」否定,告诉冰室辰也「伊势凉」的存在?   还是说,连赤司征十郎和黑子哲也都会被牵扯进来?   就算小林永子不知道黑子哲也,赤司征十郎和她的订婚最起码也是听说过的,当时轰动一时的解除婚约说不准会被刻意忽略吧。   东野未海苦笑着,不知道该怎么像上苍祈祷才好。   小林永子和她说过的,离冰室辰也远一点,她怎么可能听从。   现在呢?这是报应。   反正最后的结果都是冰室辰也从东野未海的身边离开,越走越远,不会回头。   最差不过,他放弃了她。   最差不过,他不再喜欢。   最差不过,形同陌路。   东野未海在笑,形容不出来的笑。   #   ——“你有什么事吗,小林同学?”   冰室辰也收起摄像机,面前是画着妆容的漂亮女孩——小林永子。   小林永子刚从舞台上下来,那一袭拖地的鱼尾裙还没有被脱下,她穿着高跟鞋,身高几乎和只穿帆布鞋的东野未海差不多高。   她的脸上一点都没有了刚才在舞台上表现出来的美丽凄婉,只是单纯的温柔的笑,看起来很假。   和东野未海完全不一样。   冰室辰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一点也不为自己把自家女友当做衡量标准脸红。   总之来说,就是差东野未海很远很远,是他最讨厌的类型。   小林永子的脸颊上飞速染上一抹红晕,看起来煞是招人,冰室辰也身边的男生们都已经有点把持不住,开始不停地吞咽口水了。   “冰室君,我有一些话想要对你说,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出去一下?”   冰室辰也心里的恶感突生,但还是耐下不快跟小林永子对话。   “啊抱歉,我还要等……”   小林永子飞快地打断,然后就像刻意的那样的笑。   “我要和你谈的,就是有关于东野未海的,你确定要拒绝我吗?”   冰室辰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幅度很小的点头。   小林永子满意的微笑,“那就拜托你等我换下衣服,两分钟就好。”   “我到外面等你。”冰室辰也收拾好摄像机,径直走专用通道出了大厅,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留给小林永子。   “真希望你知道东野隐瞒你的事之后还能这么有精神,辰也。”小林永子的微笑依旧是那个让男生们趋之若鹜的微笑,只是那双眼,有的是近乎恶意的情绪。   “你没有资格叫我「辰也」,小林同学。”冰室辰也返回来取表演时放在一边的手机,目光冷漠,声音冰冷,和平时的他完全不同。   看着小林永子的微笑碎裂,冰室辰也心中涌出了一种奇怪的快意。   虽然他和东野未海是因为彼此的「奇怪」才走到一起,但这并不意味着冰室辰也会喜欢恋人的隐瞒。   所以在东野未海说她想和他谈谈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   这一切,都不该由外人来说出口。   你过界了,小林永子。   冰室辰也站在无人的大厅出口,看着笑容满面朝他一路跑来的小林永子,表情未变,眼神却已经是一片冰冷锐利。   你该知道,有些事情,你连碰都不能碰。   例如东野未海。   #   东野未海听到了小林永子说话的声音。   她想冲出去,却不知道为什么脚突然变得很沉重,像在地下生了根,一步也动不了。   东野未海只能听着,被动听着她所爱的少年和知道她所有不堪的少女的对话,准备默默承受她承受不起的结果。   ——“呐,冰室,你说,”不总想也知道小林永子笑的有多么开心,估计比平时的笑容更温柔吧,“东野她会不会已经在找我们?”   呵,虚假的温柔,伪善的笑容。   东野未海笑了,她的脸上是一种带着浓烈嘲讽的笑容,冰冷的,有点像冰室辰也刚才的眼神。   “废话少说把,小林同学,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事。”冰室辰也的声音极冷,和平时的他完全不一样。   “至于未海,很抱歉那是我该操心的范围,而不是你的。”   什么?   东野未海有点发懵。   又有点小甜蜜。   “我该说的刚才都已经说了,你没听明白吗?还是说你在装傻?”小林永子气急败坏。   “哦,你是说未海有前男友的事?”冰室辰也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一点也不介意他的表演一看就是假的。   或许,包括一听。   “你说呢?!”   “可是我并不介意啊,她有没有前男友根本无所谓,我只要知道从今往后,她东野未海的一切都是我的,这就够了。”冰室辰也很想笑,他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女有点悲哀。   “你怎么能不介意?!她的前男友可是赤司征十郎!是那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赤司征十郎!”口不择言。   “首先,我和赤司君是认识的,他的确很完美。第二,我不认为未海会喜欢他这种人。第三,我更不认为赤司君会喜欢未海。”冰室辰也真的笑了,“而且,就算他们在一起过,现在站在未海身边的人是我冰室辰也,不正说明她喜欢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那种被同学们虚构出来完美吗?”   哪有这样自恋的?   东野未海差点笑出了声,幸好在最后一秒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你!你!你!”小林永子已经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请问,现在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回去接未海了。”冰室辰也恢复了礼貌疏离的态度,不近一分。   “当然有!”   小林永子一边说着,一边几步上前踮脚抱住冰室辰也的脸庞,下去了一个亲吻,目的地是嘴唇。   东野未海终于能够走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事出突然,冰室辰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堪堪避开了嘴唇,小林永子的吻落在了他的脸颊上。   哐当——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花架被东野未海不小心弄倒了,可是她没有心情去扶起上面空无一物的花架。   被这一声惊到的小林永子急忙让身体离开冰室辰也,全阳泉都知道冰室辰也和东野未海是一对,毕竟她还想保留点脸面。   小林永子抬头,看到是东野未海时,脸上露出了一贯的微笑,“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东野?”   东野未海没有说话,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注视着一脸呆滞还没缓过劲来的冰室辰也。   过了许久,久到小林永子的笑容都快要僵硬了,才听到东野未海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当然不满意了,要这样才行啊,小林同学。”   东野未海一步一步地上前,小林永子感受到了她身为「大小姐」的致命压迫,不断后退,只剩下旁边的冰室辰也还在茫然无措。   东野未海比小林永子要高出不少,所以刚才小林永子有些吃力的动作她做的非常轻松。   没错。   上前踮脚捧脸亲吻。   东野未海统统学了个遍,只是她吻到的,是冰室辰也的嘴唇,而不是脸颊。   冰室辰也突然清醒了过来,他摩挲自己的唇,感受到的是不属于他的,属于他家少女的温柔温度。   怎能不醒来?   他又笑了,春暖花开的那种笑。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样渴望我,嗯?”冰室辰也把声线沉下来,轻轻一带东野未海就被圈到了他怀里,“未海。”   声音缱绻。   #   站在一边的小林永子快要嫉妒疯了,脸上再没有什么温柔的神色,剩下的只有近乎疯狂的扭曲。   凭什么,凭什么都是她!   从以前,到现在!   “大小姐,”她突然开口,打破了冰室辰也环抱着东野未海若无旁人的气氛,“别忘了你可是「大小姐」。”   “啊,我从来都没有忘过,不过还是谢谢提醒。”   东野未海的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各种各样的笑意。   “别管她。”   “好。”   ☆、S . 过去   我有点想知道你的过去了。   未海,告诉我好吗?   #   落荒而逃。   东野未海意识到她和冰室辰也是站在学校里亲密相拥之后,羞愤的红了脸。   然后落荒而逃。   就算全校都知道他们是在一起的,东野未海也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这一幕。   更何况小林永子还在角落里用一种极为怨毒的目光看着她。   她这是做错什么了?   怎么看起来都是她的错。   东野未海站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冷笑,没有出声。   真是有够让人恶心的,小林永子。   “未海。”   冰室辰也追了上来,后面没有小林永子。   “辰也。”东野未海走回座位上,坐下,看着各个社团比他们更加卖力的演出,逼迫自己远离冰室辰也,“你不去吗?社团展示已经开始了。”   “未海。”冰室辰也叹息道,他坐在了他的位子上,正面东野未海,“我现在有点想听你说说你的过去了。”   “告诉我好吗?未海。”   东野未海沉默,她不想说话。   “未海,听着。”冰室辰也把她的头摆正,让她直视自己,动作很轻,没有遇到什么反抗,“我爱你。”   “我爱你,东野未海。”   “我不是不介意你和赤司君,我只是不想在那个女人面前表现出来。”   “我们是恋人不是吗,我想听到的,是你亲口跟我说的,而不是别人的插嘴。”   “你的过去,我已经不能参与,但请别让我缺失,好吗?”   东野未海站起身来,俯身上前,亲吻了冰室辰也被刘海遮盖的左眼,她的温度残留在他的发丝上,挥之不去。   冰室辰也脸颊微微泛红,像是把刚才忘记的羞涩一起补了回来一样。   东野未海忍不住笑出了声,然后她迎接了自家男友的,真正意义上的吻。   唇齿相依,缠绵悱恻。   冰室辰也的吻非常温柔,和风细雨,却让东野未海止不住的沉迷其中。   唇舌在交缠,呼吸也在交缠。   东野未海被冰室辰也隔着课桌拥进怀里。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仿佛一秒都没过。   东野未海靠在冰室辰也的胸膛上喘息,终于感受到了处于两人之间的课桌。   冰室辰也低低地笑,笑意从胸膛震颤出来,让东野未海又一次红了脸。   “好。”   她会告诉他,她的过去,她的所有,包括黑子哲也,也包括赤司征十郎,更包括伊势凉。   #   伊势凉刚上国中的时候,是非常懵懂的。她那时刚从秋田回到东京,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适应。   通过所谓贵族们之间的宴会,伊势凉认识了比她小一岁的赤司征十郎。   以前就听过这个男孩的名字,和这个名字绑在一起的,不外乎「天才」「神的宠儿」这一类的形容词。   简单来说,就是幼年版本的「别人家的孩子」。   但是伊势凉却不讨厌他,反而觉得他有点可怜,于是接近,甚至相熟。   因为年龄差距不大,于是顺理成章,她成了他内定的未婚妻。   伊势凉没有反对,这种联姻本来就是她必须要去学会的东西。   赤司征十郎也没有反对,因为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提出反对的资格。   就在伊势凉即将要进入东大附属国中的时候,她有了一种感觉,虚无缥缈,又让人兴奋。   ——直指帝光。   伊势凉的性格不算张扬,但她也不喜欢被别人吆五喝六,所以,她成为了帝光学生会的副会长,最后成为了会长。   在赤司征十郎来到帝光的那一天,伊势凉找到了她奇怪感觉的来源。   ——黑子哲也。   一个努力了却没有得到相应成果的少年,有着她身边所有人都没有的温柔。   就像伊势凉和赤司征十郎的关系一样,顺理成章地他们走到了一起。   伊势凉和黑子哲也相爱了。   黑子哲也的温柔,是伊势凉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去拒绝的东西。   伊势凉把这件事告诉了赤司征十郎,他只是沉默,并没有说什么。   以为得到了理解的伊势凉甩着她为黑子哲也剪短的头发,道谢。   然后就是长时间的相安无事。   伊势凉放松了警惕。   黑子哲也得偿所愿,加入了帝光的一军,虽然「只能传球」不太好听,但总比不能上场强多了。   她去看了他的每一场比赛,却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篮球,篮球,篮球。黑子哲也的生命里,篮球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多。虽然有点夸张,但的确就是黑子哲也的状态。   伊势凉突然就讨厌上了篮球。   再然后,伊势凉就国三了,她不想再看到黑子哲也一脸幸福的谈论任何关于篮球,关于青峰大辉,关于赤司征十郎的事情。   这简直糟糕透了,不是吗?   伊势凉一边想要疏远黑子哲也和赤司征十郎,一边又沉溺于黑子哲也的温柔,无法自拔。   篮球队在黑子哲也的心里地位越来越高,伊势凉岌岌可危。   于是伊势凉彻底离开了黑子哲也。   不是分手,更胜于分手。   「你赢了,征。」   「你说得对,哪有这么简单的爱情。」   「只是喜欢而已,随时都可以抛下。」   「我喜欢黑子哲也。」   「但我没有爱上他。」   然后伊势凉就又有了那种直觉,刺激的,她不能拒绝的,感觉。   于是最后她回归了秋田,封闭了过去她的所有。   她的不堪。   不仅倒追,还苦苦纠缠。   不仅纠缠,还拥有他人。   不仅花心,还……   总之一切的一切,都让伊势凉疲惫不堪,无法忍受自己的过去。   再然后,伊势凉成为了「东野未海」。   从此,只是东野未海。   #   “这就是全部了,关于我的全部。”东野未海的头枕在冰室辰也的腿上,声音闷闷的。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愿意告诉我,未海。”冰室辰也抚摸着东野未海亚麻色的长发,动作温柔。   “要听听我的吗,我没有前女友,但有一个曾经很要好的弟弟,还有一个教我篮球的师父。”   “当然要听。”   冰室辰也有一个弟弟,认的,因为篮球认识的,叫火神大我。   火神大我的篮球是他教的,后来,他们一起找到了Alex,一起学习。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兄弟,但也在竞争着。   冰室辰也能隐约感觉得到,他和火神大我是不同的。   火神大我是真正的天才,拥有着冰室辰也永远也得不到的篮球天赋。   他有点嫉妒,但更多的是欣慰和高兴。   然后有一天,火神大我超过冰室辰也了,火神大我选择了放水。   兄弟之间纯粹的感情,就此破碎。   可能是他的原因吧,冰室辰也认为,无论是怎样的对手,哪怕对方真的很渣,也不应该放水,这是一种尊重。   但火神大我对他放水了。   打破了冰室辰也的骄傲。   然后就是火神大我回到日本,再然后就是他加入阳泉。   分道扬镳。   #   “唔,睡着了?”   冰室辰也笑着看呼吸均匀,已经睡熟的东野未海,给她换了一个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   “那就睡吧,我就在这里。”   东野未海在冰室辰也腿上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   冰室辰也笑的更加温柔。   ☆、T . 胜负   征,你会输的。   只是不是输给我。   #   IH最终战,东京。   整个日本的高中生球队,能最后站在这个球场上的,只有三所学校,三个球队。   ——京都洛山,东京桐皇,秋田阳泉。   每一个学校都是拥有着超级天才「奇迹的世代」的篮球强校。   京都洛山,赤司征十郎。   东京桐皇,青峰大辉。   秋田阳泉,紫原敦。   然而,今年的IH出现了一件让IH本身很尴尬的事。   ——三位「奇迹的世代」都不会参加最终战。   据说是曾经的队长,赤司征十郎的建议。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紫原敦一向听从赤司征十郎的命令。他们两个人都不参加,青峰大辉也觉得没趣,选择了一起退出。   于是,在阳泉和桐皇,桐皇与洛山的比赛中,三个人都没有出场,甚至更干脆的就没有来到场地。   简直是在藐视另外两所学校啊,赤司征十郎。   这样可会是跌跟头的呢,虽然你根本没有输的理由。   东野未海站在赛场的观众席旁边,没有找地方坐下,只是靠着栏杆观看比赛。   比赛很激烈,一看就很激烈。   冰室辰也的发丝沾着汗水在飞扬,东野未海即使不戴眼镜也看得到他脸上的严肃的神色,或者说,怎么也猜得到。   虽然最差也是季军的称号,哪怕最差也是季军的称号,他也不想就这么放弃更近一步的机会。   整个阳泉都不想,包括她。   桐皇输给了洛山,阳泉输给了桐皇。其实阳泉和洛山之间的胜负也已经很明显了,但是   ——会输和想输不是一个概念,阳泉是会输,而不是想输。   所以,无论结局怎样被那个可怕的少年注定,他们也不会放弃抗争。   这大概就是悬崖下面的人们的心理?一直站在悬崖之上的东野未海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   ——不断向上,不断被抛下,不断再向上,从未停歇。   不是她的风格,但是,是冰室辰也的,所以,感觉还不错。   东野未海轻笑,看到荒木雅子在中场休息时对她的示意。   东野未海一点也没有心思被荒木雅子戳穿应有的羞恼,反而十分大气的从二楼走到一楼荒木雅子的身边,丝毫不意外地坐在教练席上与荒木雅子并肩。   #   冰室辰也不禁有些诧异。   他原以为东野未海是不肯来看篮球比赛的,特别是阳泉对上洛山的这一场。   最起码,也该回避一下。   毕竟,今天对方在场。   没错,赤司征十郎身着一身纯黑色的和服,是明摆的不会上场,但还是给双方都带来了很大的精神压力。   那可是,神一样的少年啊。   他可不是真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有自信,特别对方是赤司征十郎。   “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你不会想过来看比赛。”冰室辰也蹲在东野未海面前,跟她平视,伸手揉乱了那一头亚麻色的长发。   “嗯,当然有人邀请我的。”东野未海站起来,顺便把冰室辰也也拉起来,冰室辰也还要参加将近两个小节的比赛,长时间蹲着会让肌肉僵硬,“起来活动活动,别蹲下。”   也是。   冰室辰也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女友,果然发现了和平常不同的地方,于是顺从地活动手脚。   虽然东野未海的穿着也一贯很保守,但今天的明显要比平常正式很多。   浅灰色的七分袖小外套,里面是一条天蓝色的及膝长裙。外套下面的带子松散的系在腰上,底下是黑色的小皮鞋。   长发懒散的披在肩上,层次分明,甚至头上还带了一个小礼帽形的发饰。   是她但不像她。   所以他伸手揉乱了东野未海的头发,把发夹摘下来。东野未海抬起头来看他,嗯,还是他的她。   “赤司君叫你来的?”冰室辰也尽量抑制住翻涌而上的酸涩心情,故作随意的提问。   “没必要装成这样,辰也。”东野未海斜睨了他一眼,看穿了他所有的不堪心思,“我来这里,是为了解决咱们之间最大的问题。”   “解决好的话,我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那么不管你去哪儿,她都愿意跟随。   东野未海把冰室辰也拉下来,头埋进他的肩窝里,声音很低,带着些微的悲凉,“我什么时候也会为一个人做这么多了,真不像我啊。”   冰室辰也一僵,伸手将东野未海搂紧,头也倚在她的头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东野未海柔软的发丝。   “谢谢你。”   声音低到,像是直接从喉咙里被压出来的。   东野未海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颤。   ——要上场了。   东野未海微笑,把头抬起来,冲冰室辰也比了一个口型。   「我爱你。」   #   赤司征十郎坐在洛山的替补席上,礼貌地拒绝了教练让他一起坐在教练席的提议。   长幼尊卑,他暂时还不想就这么无视。特别是,在那个人看着的时候。   伊势凉。   他的,大小姐。   阿不,现在应该叫,东野未海。   赤司征十郎没有刻意去看东野未海,只是在余光中扫了一眼,东野未海和冰室辰也在那里相拥。   啧。   赤司征十郎在心里嗤笑,脸上却不显露半分。   “小征。”   实渕玲央碰碰他的肩膀。   赤司征十郎回头,看着他。   “不用看了,小征。”实渕玲央笑着,“是你的谁也夺不走。”   而不是你的,永远也得不到。   “那就是「大小姐」?看起来意外的普通啊。”一直沉默不语的黛千寻突然插嘴,“和你完全不搭呢,队长。”   “那还不是完整的她。”   赤司征十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模棱两可,让人摸不透,猜不着的话。   完全不是赤司征十郎的风格。   但是,   有关于东野未海,有关于伊势凉。   “完整的?”黛千寻笑出声,“呵,我看啊,现在的「大小姐」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她吧。”   “美好的像梦一样。”   黛千寻叹息,语气很飘,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沉默,死一般的静默。   就算是一直看不惯赤司征十郎,黛千寻也从来没有说出过这种话。   洛山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赤司征十郎,那个蔷薇发色的少年依旧悠然自得地坐在他的位置上,像是没听到黛千寻的那句话。   开什么玩笑。   “或许吧。”   就在战场的号角再次吹响,哪怕知道这不过是一场必然的胜利的洛山众人也不得不走上球场的时候。   赤司征十郎开口了。   语气和黛千寻一样飘。   ——“或许吧。”   或许吧,他猜到了,只是不想相信。   这已经不是他的自负,而是他的狼狈。   #   ——“大小姐。”   赛后。   实渕玲央快步走到了阳泉众人的面前,然后目光穿过层层的人影,找到了他想见到的那个人。   ——大小姐,伊势凉。   “大小姐?我们这里可没有这种人,要找大小姐的话不该在你们洛山内部找么?”   毫不掩饰的恶意,还有有着强烈讽刺意味的语句。   阳泉和洛山的关系,除了赤司征十郎和紫原敦外实在不能说还不错。   实渕玲央还在笑,看起来并不介意这个低劣的玩笑。   “我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大小姐,不出来吗?”   走在最前面的,从赛场出来就一直沉默的荒木雅子抬头看了实渕玲央一眼,开口“东野。”   东野未海终于看够了这出戏,就是阳泉没有占到便宜这点,让她有点不快。   “去吧。”冰室辰也松开了握着她的手,低下头,唇瓣几乎贴在东野未海的耳垂,“我等你。”   “好。”   东野未海走到队伍的最前面,直面实渕玲央。   “玲央。”   “果然是小征的人啊,连这种小习惯都一模一样。”实渕玲央丝毫不介意东野未海腾然冷下来的脸色,“小征请您过去,大小姐。”   “征那家伙没教给你怎么请人吗?”虽然是这样说,但是东野未海还是跟着实渕玲央走了。   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走。   蔷薇发色的少年就站在这条走廊的那一边,在接近尽头的地方。少年的头顶上有一盏灯,灯光明亮,晃晃的直直射入人的心底,照着少年的发,耀眼至极。   那一身的温柔温度,和他没有一丝感情的异色瞳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反差。   东野未海走近,踮脚,向前俯身,和赤司征十郎脸颊贴脸颊,说话。   “我来了,但是,你知道的。”   话未尽,而人知其意。   「我不会回去。」   你的「回来」,已经是我的「回去」。   何为自欺欺人?   当这张伪装的皮被人刻意的撕下,赤司征十郎才真正懂得了这个词。   「不愿不想」,终究不会是「不会」。   赤司征十郎伸出的,想要拥抱眼前的少女的手,收回,垂下。   就像他们从一开始就不该拥有的交集。   东野未海站直,看着这个不会失败的少年,笑了,是那种赤司征十郎很熟悉的笑容,属于他们一同拥有的那三年。   不是爽朗,不是温柔,只是很单纯的在笑,单纯的一如他们还没有这么多纠葛的幼年。   赤司征十郎也笑了,他摘下左手食指上的戒指,递给东野未海,“我赢了,所以,它在这里。”   “征,你并没有输在我这里。”沉默了一会儿,东野未海突然说道。   “我当然不会输。”   这又不是比赛,何来胜负。   “征。”   “我在。”   “你会输的。”   “我不会。”   “只是不会输给我。”   他怔愣。   #   「再见,征。」   「请多指教,赤司君。」   请多指教,东野。   赤司征十郎坐在回京都的车上,突然想起了东野未海。   其实,他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她。   只是,稍微有点不甘心,仅此而已。   ☆、U . 再见   许久不见。   许久不见。   #   日本,东京。   离IH最终战已经过了很久,阳泉是季军,仅次于洛山和桐皇。   就在东野未海以为这些事情终于都要告一段落的时候,突然被告知了冬季杯Winter Cup 的存在。   那时他们刚一起吃过午饭,手牵手在校园里游荡,享受难得的二人时光。   冰室辰也轻描淡写的描述着冬季杯和IH之间的联系和差距,说的有头有尾,完全不像一个今年才回到日本,前不久才听说WC的人。   「WC即冬季杯Winter Cup,和IH一样都是全国性赛事,参加的球队减少了很多,只有IH中各个地区的佼佼者才能参加。」   「作为季军,阳泉理所应当被邀请了。」   「所以……」   所以什么?   「未海,来看我的比赛吧,真真正正的,只为我而来,好吗?」   她还能回答「不」吗?   她还有说「不」的机会吗?   看着冰室辰也为了和她平视,微微蹲下的身子,她还能说什么。   「既然你说了,我哪有不去的道理。」   感觉不像他。   他大概有专门去查吧,为了给她解释。   东野未海现在想起来,惊讶已经成了满腔的笑意,当然,她没有在表情上表现出来,只是眼里多了几丝情绪的波动。   她为他改变的太多了,在这么下去,东野未海将不再是东野未海,而只是个为冰室辰也疯狂的女孩罢了。   东野未海没有刻意疏远冰室辰也,只是减少了两人相处的时间,还抑制了情绪。虽然彻底成为冰室辰也的俘虏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是,最起码不该是现在。   最起码不该是,就要迎接最后审判的现在。   没错,她东野未海,就要回归那个什么都放在心上,又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伊势凉,还有那个她以前从未想过要回去的曾经。   真有趣啊,一年半以前,她为了遇到第二个「奇怪」抛弃过去来到阳泉,现在,她又为了同一个人选择回到家族接受审判。   万幸,这一次,赤司征十郎和东野未海站到了同一方。   为各自的利益,他们走到了一起。   赤司征十郎想要超越他父亲赤司征臣,真正成为「神」,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披着「神」的表皮受制于他人。   东野未海想要真正的脱离家族,换来一个可以随时和冰室辰也一起行走在阳光下的身份,而不是被家族拖累,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或许这些都是大逆不道,但是对于赤司家来说,□□篡位只是必要的锻炼,就像赤司征臣也是从他的父亲那里夺走赤司家。   而对于东野未海来说,作为私生子,本来就对家族没有什么好感,再加上接她回去完全是为了政治联姻,和所谓的父亲更是完全没有交流,生性凉薄的东野未海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期待,只剩下了不适应和满满的厌恶。   家里对她也不是很重视,有她没她都一个样,所以东野未海才敢那么干脆的远离家族,就像她即将再次做到的一样。   坚定而决绝。   “东野?”   #   这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另一时空中传来。   女声,是荒木雅子。   东野未海回过神来,那边的阳泉众人已经准备上场比赛,借用着友校的篮球场,对手是自家的预备球员。   在阳泉的时候,为了应对冬季杯中对手可能出现的各种策略,荒木雅子本来就要求上场的球员必须有自己的头脑和思想,特别是“司令塔”福井健介,简直要被荒木雅子逼疯。更何况临近大赛的现在?   冰室辰也也不止一次跟她抱怨过荒木雅子的“恶魔”,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的逃过训练。   这就是团结的荣誉吧,就像曾经的曾经,她在帝光的第二年一样。   为了胜利,也不完全是为了胜利而战。   这也是,东野未海所不了解的世界,一如从前。   东野未海看着奔跑在球场上的冰室辰也,突然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这个男人,会不会和黑子哲也一样,因为篮球被迫分离?   或者说,她能不能忍受冰室辰也对篮球的热情更胜过对她?   站在球场上的冰室辰也,笑容美的耀眼。   「绝对不会。」   「东野未海和冰室辰也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绝对,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   因为啊,她对冰室辰也的感情,可不只有「喜欢」这么肤浅。   而是,很深很深的「爱」啊。   东野未海微笑着,看着冰室辰也的光芒一点一点扩大,直到耀眼得她睁不开眼都没有移开头,就像,在享受什么温暖的事物一样,享受着来自太阳的灼伤。   冰室辰也对于东野未海来说,无疑就是她的太阳,唯一的,不可取代的,太阳。   和黑子哲也不一样的,太阳。   黑子哲也比起冰室辰也来,更像一盏灯,温暖而不伤人,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光来照亮东野未海。   或许这样的人更适合东野未海也说不定,只是,东野未海宁愿被灼伤,也不愿寒冷黑暗侵袭她的人生。   这是不同的人的不同选择。   温柔与温柔的对抗。   「我喜欢你,黑子哲也。」   「我爱你啊,冰室辰也。」   终不过是东野未海自己的选择。   没有对错。   #   「要来吗?我和敦都在,就是他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不想去,为什么他和紫原敦约会她要跟着去。   「你在生什么闷气啊,未海。」   没有生闷气,只是今天不想见你。   「好了好了,那我回去找你,不要生闷气了好吗?」   都说了没有生气。   「嗯,没有没有,我知道了。」   早点回来。   「我会的。」   说出口的,和没有说出口的对话。   那个人怎么能这样了解她。   然后心情就莫名的好起来了。   东野未海放下手中的推理小说,随手夹了一张书签放在里面。抬手向后伸了个懒腰,突然有了去找冰室辰也的心情。   好像,今天要下雨?   会很舒服啊,下雨的话,刚好出去淋一下。   东野未海想的很认真。   于是最近行动力恢复到国中时期的东野未海动了,长裙外面套了一件外套,包里是两把雨伞,她带给冰室辰也和紫原敦的两把,自己没有。   ——然后,东野未海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对于她来说很可能比冰室辰也还要熟悉的人。   水蓝色的碎发,同色的眼眸,总是面无表情的精致脸庞,还有若有若无的温柔神色。   一切的一切,都还和她认识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没有改变。   涌上心头的,是熟悉的冲动。   拒绝不了的温柔。   ——黑子哲也。   东野未海看着黑子哲也走向篮球场,走到那个深红色发,分叉眉毛的高大少年身边,说了什么。   然后东野未海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想要找到的人。   男友,冰室辰也。   雨很快就下下来了,但开始的比赛还没有被叫停,或者说,双方都不想被叫停。   紫原敦从东野未海身边走过,却没有看到她,只是拦住了正要上抛的篮球。   “阳泉是不允许校外比赛的哟,室仔。”   真是有趣,阳泉的规定,他们什么时候遵守过了?东野未海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有点想笑。   啊,原来是弟弟啊!怪不得这么熟悉。   红发,分叉眉毛,篮球技术高超,和冰室辰也的关系不一般。   这些名词定义了一个存在,名叫火神大我。   冰室辰也的心结,火神大我。   原来如此。   东野未海从没看过冰室辰也有这种神情,除了他在跟她讲和火神大我,还有Alax的过去的时候。   这种神情温柔而无奈,带着宠溺和不甘,或许还有几分气愤,但是最多的还是温柔,那种独属于冰室辰也的温柔。   东野未海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感觉到「亲人」的存在,特别是母亲去世后,她被带回家里,没有人能给她所谓的亲情。   他是个哥哥啊,真正意义上的兄长。   东野未海笑起来,淋着雨向前走去。   有种莫名的自豪,但她不讨厌这样。   #   “你不是说不来吗?”   冰室辰也的语气很惊讶,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淋透,但还是直接把人环抱在怀里,没有贴近,只是笼罩。   东野未海的长发被雨打湿粘在脸庞和脖子上,可是她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愉悦,所以她从冰室辰也的拥抱中挣脱出来,“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不都是你自己猜的吗?”   站在一边的火神大我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指着东野未海询问冰室辰也,“这这这这,这是谁?”   口不择言。   东野未海的眼神暗了暗,没有解释,她并不太喜欢火神大我这种人,或者说没法相处融洽。   “啊,这是我女朋友,东野未海。”冰室辰也一边从东野未海的包里拿出雨伞,罩在两人头上,一边回答。   “敦,你的。”冰室辰也朝火神大我和黑子哲也抱歉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无能为力。   却没有看到黑子哲也在东野未海转过身来的时候,一瞬凝结的目光。   “这边是我在美国的弟……阿不,是朋友,火神大我,这一位是?”冰室辰也还没有听过黑子哲也说他的名字。   “这个就不用你介绍了,辰也。”东野未海正面迎上黑子哲也的目光。   温柔的,她曾经无法拒绝,或者说现在也无法拒绝的目光。   “许久不见。”   “嗯,许久不见。”   ☆、V . 心结   啊,我们认识。   她是我的初恋。   #   冰室辰也看到了黑子哲也的眼神,看东野未海就像看着刚刚出世的珍宝,留恋,温柔,缱绻不已。   恍若隔世。   “诶诶诶?!黑子你们认识?!”刚才还有些伤心冰室辰也临时转变了称呼的火神大我被这一句转移了全部心神,这已经不仅是用「惊愕」就能形容的感觉。   “嗯,我们认识,她过去叫伊势凉,是我的初恋。”黑子哲也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连火神大我都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句话可说的不对呐,应该是「我们是彼此的初恋」才对。”东野未海直视着黑子哲也,唇边是冰室辰也所不了解的弧度,“对吧,哲也。”   “黑子哲也?”冰室辰也恍然,如果说是黑子哲也的话,拥有这样的眼神,让东野未海说出这样的话,那就完全不奇怪了。   那是过去啊,他所没有参与的,属于东野未海的过去。   “你好,冰室桑。”黑子哲也礼貌的抬起眼跟冰室辰也对视,然后目光又落到东野未海身上。   “诶——?”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以往的强大存在感的紫原敦□□话来,偏偏头,意外的很可爱,“原来海妞就是变态学姐么,怪不得赤仔要我注意你呢。”   “变态学姐?”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的东野未海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怎么样,“如果你是说「伊势凉」的话,那是我国中时期用的名字,也就是过去的我。”   “赤司君?赤司君让你注意阿凉?阿不,现在应该叫东野桑了。”黑子哲也似乎有些意外东野未海和赤司征十郎牵扯到一起,在他看来,他们两个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一点都不意外,征的话,什么都做的出来。”东野未海耸耸肩,看上去毫不在意这种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是赤司征十郎这个人,比你们想象的要可怕得多,就像以前的我一样。”   或许,也和现在的她一样。   东野未海看了看虽然打着伞,但已经被淋透的冰室辰也和紫原敦,还有对面没有打伞却一直现在雨中的黑子哲也和火神大我。   “哲也你还可以那样叫我的,请不用介意。”她微笑,   “还有,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彻底的好好聊聊?”   #   这就是她的全部了。   伊势凉,黑子哲也,赤司征十郎,东野未海,冰室辰也。   这就是她的所有。   双排座,面对面,专门多添了一张椅子。   东野未海坐在靠窗的位子,看着窗外能让她缓解心情的雨,一字一句的说着她的故事。   从黑子哲也,到冰室辰也。   从她母亲的死,到家族的漠视。   从一开始的不确定,到近乎无情的回到秋田。   火神大我脸上满是惊愕,似乎从没想过会有人这么洒脱,就这样说出了自己的所有,也没有想过会有人会有这么复杂的过去。   东野未海是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的,没有什么起伏,火神大我恍惚间差点分不清东野未海和坐在他身边的黑子哲也。   还真是天真啊。   东野未海眼底幽暗,笑容讽刺,却因为面对着玻璃,看着窗外没有被人看到。   衣服摩挲的声音,有人用座位上起来轻轻抚摸了她的长发,动作轻柔,仿佛她是触之即碎的珍宝。   不是冰室辰也。   东野未海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   冰室辰也的触碰温暖并让她心安,轻柔但能让她感觉到他的温度,不是她现在感觉到的这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轻柔触碰。   过于小心翼翼,连将整只手都不敢放到她的头上。   是黑子哲也。   不敢相信的美好,与无可挽回的悲伤。   “哲也。”东野未海叹息,然后把头扭回来,把黑子哲也的手拿下去。   东野未海和黑子哲也面对面,中间只隔了一张桌子。东野未海亚麻色的发丝落在桌子上,她双手合十,没有再说话。   紫原敦只是在旁边不停地吃东西,并不发表意见,火神大我则已经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看了看黑子哲也又看了看冰室辰也。   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冰室辰也叹了一口气,把东野未海的右手拉下来,十指相扣,像是在给她力量。   “辰也?”东野未海有点惊讶了,她笑了笑,但没有抽回手。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沉默了很久,黑子哲也笑着说了这句话,他直直地看着东野未海,用尽全力不去关注对面的两个人交握的双手和纠缠的手指。   “我也是。”东野未海的头转回来,还是那个笑容。   在遇到冰室辰也之前,她的确认为和黑子哲也就此不再相见,一如从未遇到的那样。但是她遇到冰室辰也之后,才发现世界居然如此之小,转来转去都脱离不开「篮球」这样事物。   简直就像是魔咒。   从刘伟,到赤司征十郎,到黑子哲也,最后是冰室辰也。   东野未海的人生不长,只有十七年。在这十七年中,陪伴她最久的男人,都是热爱着篮球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不是吗?   东野未海苦笑。   “其实我早就看到你了,也猜到你有男朋友。”黑子哲也看着自己刚刚拂过东野未海长发的手,脸上的笑容是少有的悲伤,“你的头发,长长了啊。”   “只可惜这一次不是为你,不是吗,哲也。”   “你了解我的,我不会回头。”   “对不起,没有给你一个像样的分手。”   东野未海说出口的话极绝,已经没有半点黑子哲也可以挽回的借口。   “走吧,辰也。”   “那个,黑子君是吧?”冰室辰也起身,看着黑子哲也水蓝色的发顶,“我还没有进行自我介绍,抱歉。”   “我是冰室辰也,是东野未海,也就是伊势凉的未婚夫。”   #   未婚夫?   东野未海用眼神表示了她的疑惑与意外,关于这件事情,她毫不知情。   紫原敦已经在上一个路口被赤司征十郎接走,虽然目的还不知道,但是赤司征十郎永远不会对紫原敦出手,这是可以肯定的。   或许除了紫原敦不听话的时候?   不,即使是那样赤司征十郎也不会扔下紫原敦不管。   冰室辰也突然停下来,走在他身旁的东野未海被他扯着后退了几步,跌回他的怀里。   耳畔是冰室辰也低沉的笑声,一点一点侵入,占领她的全部心神。东野未海刚才对着黑子哲也的冷淡脸庞,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红色。   “你猜不到吗?我的意思。”冰室辰也抱着东野未海,把她拖到角落里,居高临下,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   “嗯?”东野未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点发蒙,只是发出了声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然后东野未海就看到冰室辰也低下头,手指上传来被金属环套住的触感。   什么?   是戒指。   银色的,很简单的款式,花纹简单,没有过多的修饰。   这戒指如此贴合她中指的尺寸,似乎这一幕在就被眼前的男人想象过无数遍。   冰室辰也抬起眼来看着她,眼里是少有的小心翼翼和祈盼。   这让她还能说什么?   东野未海根本生不出任何让他不快的心思。   “这是我用之前打工的钱买的,可能有点寒酸。”   “可是现在的我没有钻戒,除了这个好像也没有更多能给你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许我的决定在你看来过于草率,毕竟以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定。”   “但是我还是决定把这个送给你。”   “我在向你求婚,东野未海。”   “无论你是东野未海,还是伊势凉,你都将属于我,属于冰室辰也。”   “我爱你,高中毕业后,和我结婚吧。”   冰室辰也等着她的回答,靠在她身上,紧紧抱住,闭着眼,似乎是这样就听不到东野未海拒绝的答案。   真是的。   东野未海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刚刚被戴上戒指的手指碰了碰他□□在外的手臂。   她说。   “好。”   #   ——「Tiger,下一次,好好打一场,从此,我们不再是兄弟。」   “Tiger,冬季杯后,我等你。”   “我们该好好谈一次了。”   ☆、W . 终场   最后,她还是回到了这个地方,回到了这个她感觉不到一点温暖的地方。   回到了,这个,她曾经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   为了一个人。   #   日本,京都,伊势祖宅。   阔别两年的再见。   东野未海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是什么,她只是想走进去,说一句彻底的「不见」,仅此而已。   但是她突然发现,真正站在这里,接下来的每一步,迈出的都会异常艰难。   冲破家族的束缚,逃离这个巨大的笼子。   说起来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想做到可没有这么简单。   她想,如果不是冰室辰也的出现,她或许真的会和家里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连带着以后说不准也会半推半就和赤司征十郎结婚。   是啊,什么事,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不管是她的事,还是赤司征十郎的事。   东野未海近乎是微笑着看着那个蔷薇发色的少年向她走来,少年精致的面孔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情。   “好久不见。”东野未海收回笑容,矜持地微微颔首,一瞬间回到了「大小姐」的状态。   赤司征十郎却笑了,笑得好看,“看来,你这是有胜算了?”   “问我?”东野未海也笑起来,那种不知道用什么来形容的,诡异的笑容,“问我还不如问你自己吧?如果没有必胜的把握的话,你是不会来到我面前的。”   “……你还真是有够了解我的。”赤司征十郎沉默了一会儿,直视东野未海,似乎是想从她的眼里看到些什么。   可是他什么都没看到。   东野未海没有躲,也直视着他,眼里,空无一片。   微凉的风吹起东野未海亚麻色的长发,她没有梳起,只是简单的用发带束了一下。被风一吹,发带掉落在地上,发丝在空中飞舞。   东野未海用手稍稍拢了头发,没有再说话。   对面蔷薇发色的少年看着她和她身后的古老树木,腾然出神。   “征?”   “走吧。”   只不过,是那个已经抛下他远走的女人。   只不过,是母亲。   只不过,到了最后,依旧孑然一身。   恍惚中,赤司征十郎听到亚麻色长发的少女的声音,和眼上温暖的触感。   “别看了,阿姨她只是,想在天国继续看着你,征。”   滚。   他喉咙里滚动着这样的字眼,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在这件事上,他们谁都没有嘲讽彼此的资格。也只有他们彼此,才能深刻懂得彼此的伤痛。   母亲,妈妈。   还有他们即将要见到的。   父亲。   #   时隔两年,东野未海再一次踏上伊势祖宅的台阶,身边也不再是空无一人。   这一次,有人陪她一起,进行抗争。   真是意外啊,他们居然会以这样的心情站在这里。   东野未海没有理会女仆和侍者抬到她面前的双手,上面是一身深绿色的和服,颜色接近盛夏的灌丛。   就像她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离开时的盛夏。   “凉。”   赤司征十郎换上了他面前的黑色和服,上面是暗银色的花纹,看上去像藤蔓,但更像一种图章。   赤司家的家徽。   蔷薇花藤,有刺。   本来的颜色是蔷薇色,和赤司家世代相传的基因——蔷薇色发一样的颜色。   东野未海抬了抬脸,上下打量着赤司征十郎,轻轻浅浅地笑,就好像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古老的,冰冷的,重规矩重到腐朽的家阻一样。   “很漂亮,赤司君。”   虽然说的话完全不符合这个家的风格。   赤司征十郎看着东野未海,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避重就轻,“你也穿上吧,毕竟回来了。”   哪怕待会儿就要走。   哪怕这次是不死不休。   东野未海提起那身和服,比了比,意外的合身,仿佛她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果然一直待在身后么,有趣,真有趣。   苟延残喘啊,这帮腐朽的老顽固。   “我在前厅等你。”赤司征十郎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东野未海示意赤司征十郎离开。   她走向那个她已经很久没到访过的房间,属于客人的更衣室。   上一次来到这里,大概是她小学时期唯一一次来到这里,看到那个所谓的父亲的时候吧。   反正东野未海正式搬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更衣室和房间,就仿佛她真的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装的真好啊,她当时还真的有些开心呢,被家人接受了什么的。   可是最后呢?   她在这里学会了的,的确足够她受用一生。   可是,看看,她学了些什么?   冰冷,高傲,阴狠,对别人毫不留情,命令语气,拒绝接受失败……   这些,对于曾经的她来说,都是这世界上最让人生厌的性格,也是她曾经天真的认为不会沾染上的东西。   可是现在呢。   似乎感觉还不错。   自我中心,远要比迎合他人容易得多啊。   就连她仅剩的温和柔软都快被这个失去了温度的家族消耗殆尽。   幸亏黑子哲也出现在了伊势凉的生命里,让她还有机会成为东野未海,或者说,回归东野未海。   东野未海看着自己身上的深绿色和服,古朴的造型,没有多余的修饰,只是在宽大的袖子下摆修着金色的暗纹,稻与太阳,是伊势的族徽。   天照大神的恩赐。   如果天照大神真的存在的话,请保佑她,可以回到那个人的身边,可以回到那个人所熟知的世界。而不是让那个人陪她一起坠入地底,触摸不到阳光。   没错,东野未海死也不会放手,除非冰室辰率先开口。   #   战场。   没有什么词更能形容现在的气氛。   一触即发。   所有人都已经不满足伪装的平和姿态。   冷笑。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极为相似的笑容,冰冷的笑容。   没有什么比利益更能打动这些人的心。   坐在首位的那个老人动了,他露出慈祥的笑容,却只能让东野未海和赤司征十郎恶心到几乎作呕,然后抑制。   几乎已经是生理反应了。   “过来坐,阿凉你坐到我身边来,征十郎你就坐在阿凉的另一侧吧。”   原来不是想打破和平表象而是想要拔掉他们的獠牙吗,果然这个老头子还没有老啊,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是把宝刀。   “我就不用了,毕竟来到这里可是有原因的,不想就这么浪费掉这个机会。”轻轻巧巧,赤司征十郎就把这个皮球踢给了她。   东野未海微笑,那种看不出真实情绪的微笑。既然老头子对这件事的想法是掩下,那么就由她来掀开好了,避无可避,才有趣啊。   “老爷子,那我就坐过去了啊。”东野未海的眼里满是恶质的情绪,“待会儿可别被我气着。”   被反将了的伊势刚志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可以随意。   “我就说嘛,就算老爷子你给人家面子,人家也不一定要接啊。”尖锐的女声诉说着被伊势家众人努力掩下的不快,气氛一下子被点燃。   深吸了一口气,东野未海在伊势刚志面前站定,她低下头,向老人鞠了一个躬,向这个她深深敬重着的老人弯下了腰。   ——“老爷子,我,伊势凉,正式提出退出家族,从此不参加家族的任何事务,除非我有必要出现。”   ——「老爷子,我想走了。」   ——「可能不会回来了。」   和当年只是玩笑般的说出并实现相比,这个鞠躬的意义,远不止「正式」这两个字这么简单。   东野未海是在进行「告知」的义务,而不是来寻求意见的。   “呵,东野未海你当我们伊势家是收容所啊,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就连一点情分都不留?没见过你这么白眼狼的!”   还是那个女声,声高人胆大,东野未海对这个声音唯一的印象来自于她刚来伊势家的时候,也是这个人,高喊着坚决反对,虽然被□□的伊势刚志驳回了。   “堂姑,我以为你会很开心不会有人跟你的宝贝女儿挣财产了呢,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喜欢我,我真是有点受宠若惊。”东野未海微笑着,直起身来,直视伊势彩香,反驳。   “你!我可是你的长辈!你竟然敢这么说!”伊势彩香气急败坏。   “然后?”   “啊?什么然后?”   “你已经不是我的长辈了,所以我想听听你还有什么高见。”虽然用的是「高见」这种词,但是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听的出来这里面有多大的讽刺意味。   “咳咳——”赤色碎发的男人突然发声,伊势家的人这才想起来还有外人在旁边听着,不由地涨红了脸。   这种事居然让一个外人听了去,伊势家还有没有脸?   “赤司伯父。”东野未海转回身来,向赤司征臣微微颔首示意。   “你们的家事还是在我走之后再说吧,让我听见不好。”赤司征臣本人完全没有应该起身离开的意思,只是说着「在我走之后」,完全的自我主义。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赤司征十郎啊,自我主义什么的,真是让人很难生不出厌恶之心。   “赤司伯父你是在担心自己被冷落吗?不用着急的,征已经过去了,他绝对会让您满意。”   赤司征臣,你是在担心自己被冷落,得不到她的正面相对?没想到你还有点M的潜质?   赤司征臣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了,赤司征十郎在旁边看着,却笑出了声。   “凉说得很对,父亲大人。”赤司征十郎异色的双眼直直盯着赤司征臣,那种眼神足以让人背后发毛,“我就在这里等着您,完全不用去关注那边。”   “我会和您下完这一局。”   “我不会输。”   赤司征臣笑了,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怎么样的笑,“别说大话,征十郎。”   “我知道。”   赤司征十郎的眼神坚定。   不是说谎。   #   “那这就算完结了吧,一切的一切。”东野未海换下了和服,现在哪怕是简单的长裙也能让她感到心情愉悦。   “嗯,已经完结了。”所有的所有,都完结了。   伊势家、赤司家,都已经被摆平,那么,接下来,没有人可以让她停下脚步。   “恭喜你获得赤司家。”   “也恭喜你获得了完全的自由。”   通向未来的路上,已经毫无阴霾。   ☆、X . 远方   她终于可以牵起他的手,毫无顾忌。   他也终于可以带她走向远方,以爱为名。   #   雨。   又是大雨。   东野未海静静地坐在桌子旁,手指拂过书页,动作轻柔,像抚摸着一生中最珍贵的宝物。   冰室辰也就趴在她的旁边,保持着并不舒适的姿势浅眠。呼吸声被尽量压低,侧着头,醒来时一抬眼就能看到喜欢的女孩的侧脸。   他需要好好休息,但是还是不想失去和她相处的机会,所以就形成了这样一种古怪的局面。   但是两个人都很享受这样安静温柔的相处和陪伴。   没有轰轰烈烈的相爱,他们之间的一直都是这样简单平淡,但是美好。   「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   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并且说:有人在思念我,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   普希金,《我的名字》。   东野未海取出放在书最后的书签,轻轻的把它夹到这一页,将整本书抱回怀里,靠在并不柔软的椅背上,深呼吸。   她,想出去淋雨。   但是冰室辰也还在这里。   每当这个时候,冰室辰也的存在就尴尬到不行,会被拒绝,但是她也很享受他的温柔。   纠结。   就算只出去一下,回来的时候衣服一换那家伙绝对会看出来。   啊,好纠结。   冬季杯一开始,就将这群高中生球员的体力榨得干干净净。比起IH参差不齐的参赛水平来说,出现在WC上的球队都是各地区的精英,阳泉在秋田是第一的强校,这并没有错,但这不代表阳泉没有其他可以一战的球队。而且这次,荒木雅子想让阳泉在进攻力上再进一层。   高强度的训练和比赛让冰室辰也精疲力尽,荒木雅子给他的压力远比她给其他人的要大的多。   他是真的很累。   只是不想说。   哪怕他知道他就算不说也会被东野未海看出来。   雨,渐渐密集了起来,汇成了比刚才还要好听还要冰冷的钢琴曲。   “辰也。”东野未海伸出右手抚摸上冰室辰也的头发,明明是想叫醒他但是音量不高语气也不急切,更像是在叹息一般的语调。   “唔?”   冰室辰也睁开眼,看到的不再是东野未海的侧脸,“怎么了吗?”   “雨下大了,回家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去东京。”东野未海的语气很平淡,和很久很久以前冰室辰也刚认识东野未海的时候,她的语气一样。   只是,多了些什么。   多了他冰室辰也。   冰室辰也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却忘了他刚才睡觉时右脸被压下的红印,不知道被哪里磕碰到了,还是怎么样,红肿得有些严重,他一准备笑就有种古怪的刺痛。   “疼?”几乎是在冰室辰也不自然抽动嘴角的同时,东野未海就发现了他的不适,伸手想要去确定伤势,却在即将触碰到时收了回来。   “怎么了?”冰室辰也有点不解。   “你是笨蛋吗,这样直接碰上去只能让你更疼吧?”东野未海迅速起身,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瓶水,递到冰室辰也面前,“拿去敷上,已经不冰了不过还很凉,坚持到回家吧。”   嗯,回家。   冰室辰也脸上又一痛,于是他只能用在心里微笑。   回他们的家,从今往后,都将会是「他们的家」。   #   最终战,是洛山对诚凛。   洛山会输,赤司征十郎会败,这是东野未海从一开始就猜到的结局。   虽然赤司征十郎的自负是有缘由的,但是,他自负过头了,没有料到诚凛的巨变,更没有料到什么叫「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   结局从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那么这场球赛剩下的价值就是冰室辰也想要去看。   东野未海从来就是这么一个现实的人,所以赤司征十郎才会把她称为「毒蛇」,一不小心就会被从后颈咬上一口,然后致命。   所幸,这种毒牙,只会对敌人露出。   东野未海想要利用的,或者说,她和赤司征十郎同时想要利用的,是冬季杯冠军战的媒体。   只要说出了一句,她就可以像世界宣布她的决定,也告诉冰室辰也她的想法。   放下一切,她愿意随他走,任何时候都可以。   没错,冰室辰也要回美国了,也会在那边进行高考,进入美国的大学,回到那时的篮球,如果这一次错过,可能就是一生。   冰室辰也啊。   东野未海叹息,侧头看向旁边眼神专注的少年,冰室辰也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也向她这边侧着头。   你是他东野未海一生的毒。   已经上瘾,无法拔除的毒。   她冲他笑。   场上的赤司征十郎已经开始崩溃了,从来没有遇到过失败的人一旦无法胜利就会露出这幅样子,看起来倒是挺可怜的,只是东野未海没有一点想要去安慰的心思。   听着周围的人欢呼着诚凛,东野未海突然为这个世界感到可悲。   什么时候,常胜的人就必须要被打败了?或者说,什么时候,常胜的人胜利就不应该欢呼雀跃了?   当洛山处于下风的时候,观众在为诚凛欢呼,当洛山居上的时候,他们也在高喊着诚凛。   真是让人厌恶的人的劣根性。   哪怕黑子哲也在诚凛,也不能改变东野未海和赤司征十郎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相似的两个人这个事实。   站在高处的人啊,总是不被人祝福。   就好像他妈的成功是必然,上天注定了一切一样。   真恶心,也真可悲。   #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哪怕最后赤司征十郎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恢复了曾经的模样,也已经无济于事,力挽狂澜什么的,诚凛没必要留那么大的漏洞等赤司征十郎钻。   天意,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啊。   所以呢?   所以,她应该做什么呢?   “辰也。”   “嗯?”冰室辰也听到东野未海的声音,带着他现在也拥有了的决绝。   “如果我放弃了一切,你愿意接收我吗?”东野未海的神色很认真,认真到不能再认真。   “你…你的意思是?”狂喜席卷了冰室辰也,但他还是冷静的发出询问。   东野未海点点头,微笑着,没有回答。   「我,伊势凉,现在借这里的媒体向全世界宣布。」   「伊势凉从今以后不会再出现了,代替她活下去的会是东野未海。」   「同时,我放弃一切有关于伊势家的遗产,除了我自己的那间公司。」   「我已经获得了伊势老爷子的同意,所以,我的行为不用你们来批判,我只是在告知,仅此而已。」   「谢谢。」   冰室辰也就站在门外等她,靠在墙壁上,低着头,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   东野未海终于逃出记者们的围攻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冰室辰也。   “你在担心什么?辰也。”东野未海站定,微风吹起了她的长发,亚麻色的发丝在空中飞舞,她却没有伸手拢住哪怕一下。   “你说,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让你放弃了一切。   “你怕了?”东野未海笑了,“我总要做出决定的,是你,还是伊势凉。我只是做出了我觉得正确的决定。”   “如果没能坚持到最后呢?”如果他们,没能走到最后呢?   “你给我这个的时候,不就已经想清楚了吗?”东野未海抬起手来,上面那枚戒指闪闪发光,晃着冰室辰也的眼。   也是。   怕什么。   冰室辰也顺手拉住东野未海伸出来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接下来,他们要一起去的地方,是远方。   所以不必有任何顾忌。   他的表情,是笑啊。   嗯,她也在笑。   END   ☆、Y . 诅咒   #小林永子   她从来没有特别的喜欢过一个人。   直到冰室辰也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就像命中注定一样。   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一眼,就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   因为漂亮的相貌,被很多人嘲讽过,侮辱过,冷眼相看的小林永子。   喜欢上了冰室辰也。   喜欢上了那个用无言的温柔对待着世界的少年。   哪怕她知道,所谓的温柔,也不过是虚假的外壳。   可是,早就不能自拔了啊。   从一开始就不能了。   似乎她喜欢上冰室辰也是既定事实一样,那群人开始不再明嘲暗讽,只是用眼神示意着,冷漠着,看着她像一个小丑一样,自以为是地挑拨离间。   这世界上再没有像她小林永子一样愚蠢的小丑,明知道结局还忍不住想扑上去进行最后一搏。   是啊,明知道的结局。   东野未海与冰室辰也。   小林永子就是一个傻子。   一个傻到不能再傻的傻子。   如果她能再聪明一点,就好了。   那样就不会被这爱情带的晕头转向,最后还是只能站在别人身后看着别人之间的感情,暗自羡慕。   小林永子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会嫉妒,会疯狂,会怀揣恶意,会歇斯底里的普通人。   所以她选择了最不该走的一条路,并且一条路走到黑,没有回头。   最后,小林永子站在冰室辰也和东野未海身后,却发现自己从未后悔。   无论是那个选择,她都没有后悔。   会不甘,会恼怒,会心冷,但是,唯独没有后悔。   很奇迹是不是?可是,这就是小林永子。   伊势凉,东野未海。   小林永子一字一句的念着这两个名字,仿佛要刻入心底的用力。   唇齿相触。   冰室辰也。   她曾经以为她喜欢冰室辰也只不过是对东野未海的报复,但是到了那个时候她发现,所谓报复带来的喜欢,已经无可救药。   可笑的是,她居然在东野未海选择和冰室辰也踏上美国的时候,猛然间想起了一件事。   一件让她忍不住想哭,也忍不住想笑的事。   到了真正需要人帮助的时候,说出“有什么好哭的,站起来不就好了”这种犯规的话的,是东野未海。   当然,她讨厌东野未海,毋庸置疑。   「呐,奶奶,你说,什么是爱?」   小林永子想起她幼时年迈的祖母看着她,眼里泛着慈祥的光。   「爱啊,就是会让人学会很多不好的事情,但也会从中得到成长的事哦。小永子你要记住,因爱滋生的情绪,无论再怎么让人讨厌,那也是爱的体现。」   因爱滋生的情绪,无论是嫉妒,还是恶意,还是疯狂和歇斯底里,说到底都不过是她爱着冰室辰也的佐证。   东野未海,和冰室辰也。   褪去所有之后,小林永子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相配过头。   东野未海冷眼看着这个世界的浮夸与繁华,游离在世界之外。她曾以为伸出手去就可以撕下东野未海的假面,结果发现连那个少女的一片衣角都触摸不到。   冰室辰也则是那种很大的礼物包装盒,撕开一个包装里面还有一个,无限循环着。多变,却终究人心难测。   你合该是我的啊。   小林永子曾这么想过。   却被现实狠狠地打脸。   冰室辰也属于谁,都不会属于这个因为爱情丑恶了嘴脸的女孩。   听起来真是完美的论调不是吗?   其他女孩子也在为自己找着理由,希望靠近冰室辰也,哪怕一点也好。   于是,她小林永子就成了最让人恶心的存在。   「看,就是那个人,就是她去挑拨的冰室和东野。」   「就是她啊,我以前还以为她挺好的呢,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人。」   「是啊是啊,真让人讨厌呢!」   你们他妈的知道些什么啊!   都不过是想从她这里获得些优越感罢了。   到底是谁更恶心。   嗯,其实在认识东野未海和冰室辰也之前,她是不会说这种话的。那个时候的她还处于温柔到连一句奚落人的话都不会说。   现在呢?   呵呵。   褪去了温柔到懦弱的外衣,她终于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愉悦。   或许这就是成长吧。   嗯,成长。   所以啊。   #水原绘里   水原绘里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庆幸还是该觉得悲哀。   喜欢的人喜欢自己的好友,而且还没有一点想要隐藏的意思,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她面前,她能说什么。   冰室辰也喜欢东野未海。   这是水原绘里比谁都早发现的事实。   或许是敏感的性格使然,水原绘里可以很轻松地感觉到人们周围的气氛变化,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很难和别的女孩走在一起。   根本没有女孩子会神经大条到连朋友的试探都感觉不到,而她又敏感到不得不去试探。   除了,东野未海。   东野未海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在乎。或者说,她知道水原绘里永远也看不穿她。   东野未海是对的。   终其一生,水原绘里都没能真正看懂过东野未海,她能看到的,只是东野未海愿意表现在外的,允许她看到的东西。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说东野未海可怕。   是真的,不简单,贬义的那种。   水原绘里和东野未海听到那个学妹跟冰室辰也告白的时候,她发现那个如神祗一般的女孩有了不属于神的情绪波动。   这就是开始。   她决定跟冰室辰也告白的开始。   冰室辰也很干脆的承认了对好友的好感,连一点遮掩都没有,水原绘里有些尴尬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能帮我吗,水原同学?」   「如果不能的话那就算了,毕竟是我自己的事。」   冰室辰也迟疑着,黑色的发丝被风吹起来挡住了面容,水原绘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却在心中猜测他的样子。   应该是苦笑吧。   她想。   所以说,你这样让她怎么忍心拒绝?   水原绘里接受了,这个明显是在勉强自己的提议。   ——帮冰室辰也追东野未海。   或者说,让东野未海意识到自己的感情。   很艰巨的任务啊,可她还是接受了。   没办法啊,水原绘里就是这样的,没办法拒绝冰室辰也的任何请求,任何。   听起来很可笑是不是?   可是水原绘里却得到了满足。   「谢谢,真的谢谢。」   冰室辰也的一句话,就足以让她欣喜若狂。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水原绘里心中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很简单的一句,「嗯,你们在一起了啊,那恭喜了」。   哪怕她和东野未海都知道这句话有多敷衍但还是没有戳穿。   然后水原绘里就看到了小林永子拙劣的挑拨离间。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只是很简单的在冰室辰也面前诉说东野未海不为人知的过去。   所以呢?   她想笑。   那段过去无论再怎么不堪,东野未海也有一百个理由或者借口将它完美的圆回去。   根本就是无用功。   但是啊,比起那个为爱冲动到这种地步的小林永子,她水原绘里连一步都没有踏出来直接选择了逃避。   这样看来,她和小林永子,还指不定谁更愚蠢。   她有什么资格去嘲讽人家?   东野未海跟随冰室辰也踏上去美国的飞机的时候,她去了,但是没有和东野未海打照面,只是在飞机起飞的时候看着那架带走了她所有的飞机,愣神。   是啊,她的所有。   唯一的挚友,东野未海。哪怕关系扭曲也无疑是她能抓在手里的友情。   还有,初恋,冰室辰也。   水原绘里突然发现自己有一些如释重负。   「如果是他们两个走在一起的话,我还能接受。」   所以啊。   #   所以啊。   「我诅咒你,东野未海,如果不能带给冰室辰也幸福,你将永坠地狱。」   ☆、Z . 祝福   #黑子哲也   其实初遇不是东野未海记得的那样。   而是更早,更早发生的事。   大概那个时候的东野未海还处于刚来东京,人生地不熟的懵懂期,后来一直站在她身边的赤司征十郎也还没有遇到这个女孩。   这个亚麻色长发的女孩就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望着天空发呆,就像天上的云变出了她没见过的形状,看得十分专注。   喜欢观察人类的黑子哲也当时正在那里喂鸟,那群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鸟也被他薄弱的存在感吓的够呛,但还是吃了他撒下的秕谷玉米之类。   黑子哲也看到那个女孩在感受到他视线的第一瞬间就敏感地望向他的方向,但是因为黑子哲也特殊的存在感不了了之。   有趣。   并且,挺可爱的。   黑子哲也点点头,没有情绪波动的水蓝色的眼里出现了点点的波澜。   他们的在一起其实没有东野未海想象的那么顺理成章,黑子哲也做了很多努力,一次又一次碰触她敏感的神经。   让伊势凉感知到,看到,听到,最后只要黑子哲也一出现她就能在人群中准确的找到他。   然后就是那种伊势凉从来都无法拒绝的温柔。   黑子哲也编织了一张网,等着伊势凉自愿地钻进来。   现实就像他想的那样,他成功了,但也失败了。   所以他们分手了,不仅仅是因为篮球的原因,也有他的原因。   那个时候顶多算是不告而别吧,哪怕双方心知肚明。   黑子哲也怕了。   第一次的喜欢哪里顾忌得了那么多,只是因为感兴趣,就自以为是地在一起。   黑子哲也看到自家的女友站在赤司征十郎身边,般配的让他心脏一抽,然后就是止不住的生疼。   刚好那个时候黄濑凉太进入了一军,作为他的指导员,黑子哲也把更多的精力投入了篮球部,或者说,顺便借这个理由逃避他自以为的现实。   于是结局就变成了这样,原本两颗距离很近的心开始因为各种原因越离越远。   不过啊,是初恋。   然而现在的黑子哲也不得不承认,对于站在东野未海身边这件事,冰室辰也要比他合适的多。   太阳和灯相比,终究是灯的光芒更加暗淡,太阳的温度更加稳定。   他既然已经放了手,就没有再回头的资格。   亚麻色的,又被东野未海留起的长发与冰室辰也接近黑色的发丝缠绕在一起,一如他们再也分不开的命运。   而黑子哲也,只能站在他们面前,一遍又一遍点头,还有故作姿态的微笑。   他喜欢着一个人,喜欢着一个亲手被他从自己身边推走的女孩。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后悔还是不后悔,但是他觉得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一模一样的选择,大概也会得到和现在一样的结果吧。   黑子哲也出其不意地重重肘击火神大我,看到搭档一如既往的白痴神情心情总算平静了不少。   既然已经放手了,既然已经看到她的幸福了,那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用尽全力去打篮球吧!   反正这已经是他唯一剩下来的东西了。   所以啊。   #赤司征十郎   比起黑子哲也舍弃本来的正面,选择织网等待猎物落入来,赤司征十郎却选择了完全相反的一面。   不管不顾,直白言语。   那时的赤司征十郎大概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吧。既然黑子哲也那家伙拥有着伊势凉无法拒绝的温柔,他又何必选择一样的方式自取其辱。   赤司征十郎是绝对正确的,他不会失败。于是他选择了暂时退让,特别是在不了解黑子哲也这个人的时候他不会贸然出手。   谨慎,完美,公私分明。   这可是赤司征十郎立于不败之地的原因啊,他不会放弃这些基本的东西。   所以他失败了。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可以靠算计得来的,赤司征十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所以到后来哪怕黑子哲也和伊势凉分开了,他也没有办法让东野未海走到他的身边。   所幸的是,冰室辰也不会再像黑子哲也一样因为自己的迷茫就放开东野未海的手,永远不会。   赤司征十郎曾经以为伊势凉会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无论是以哪一种身份。   就算他们之后走不到一起,也会被家人捆绑在一条船上。结果呢?   结果就是东野未海抛下一切和冰室辰也走了,没有一点犹豫和留恋,就这么不顾一切的相信着那个就比他赤司征十郎大一岁的少年。   到底是谁抛弃了谁?   赤司征十郎嗤笑出声,不知道是该嘲笑自己的多愁善感还是应该谴责东野未海的所谓恶劣行径。   从来都没有谁抛弃谁。   只是不合适罢了。   从一开始就能猜到的结局本来就没有任何人期待。   一如赤司征十郎和伊势凉。   哪怕那个时候的赤司征十郎还只是一个温和的少年,也抵不过他是赤司征十郎这个事实。   对胜利的渴望多过于对愉悦的享受的赤司征十郎。   感情从来都不是可以用常理来推断的事情,只可惜在当时无论是赤司征十郎还是伊势凉都没有参透这个道理。   所以一个一个放了一次手就再也追不回来。   赤司征十郎喜欢的,到底是「伊势凉」这个个体还是「伊势凉」这个身份?   算了,反正再多说多少都无济于事,无法挽回。   赤司征十郎本身是温柔的,只不过太多事情不是一句温柔就可以敷衍了事。   所以他就算说了再多次的「我想见你」也抵不过黑子哲也的一句「可以」。   正因为他不会用暧昧的语言误导他人,所以他不是紫原敦。   正因为他不会用华丽的词藻甜言蜜语,所以他不是黄濑凉太。   正因为他不会用认真到几乎较真的语气面对世界,所以他不是黑子哲也。   他只是赤司征十郎。   不败的帝王赤司征十郎。   赤司征十郎看着东野未海挎着冰室辰也的胳膊,走到他的面前,然后相顾无言。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和对面的两个人也没有办法开口一样。   或许还有站在另一边的黑子哲也?   都在沉默,无边的沉默。   东野未海要跟着冰室辰也远走,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那他现在到底还在犹豫什么?   赤司征十郎想笑,没有由来地想笑。   然后东野未海就开口了,像是忍受不了着诡异的气氛。   “你现在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嗯,对我们两个人想说的。”   抱歉啊,还真没有。   “这次走了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所以,这次道别很重要。”   所以呢?   “赤司征十郎,去寻找一个你真正喜欢着的人吧,而不是我这种只是看着顺眼的喜欢。”   ?   赤司征十郎愣了一下。   “好了,再见,再也不见。”   “赤司征十郎。”   “黑子哲也。”   ……   “走吧,玲央。”   我的人生,不容偏差。   你走了,和不走,从来都没有任何差别。   伊势凉。   “那走吧,小征。”   所以啊。   #   所以啊。   「我祝福你,所以请紧紧的拉住那家伙的手,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松开。」 ☆﹀╮========================================================= ╲╱= 小说TXT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 ☆〆